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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二)
    佞臣 作者:马甲成神

    朝堂(二)

    第二十二章

    裴言之早已不住在忠义侯府。

    如今的忠义侯府住的是他大哥,裴诵之。

    忠义侯这个爵位虽不能世袭罔替,原却也可承继三代,但随着裴广被贬为庶人,这个爵位便也没了。我那时候常去的忠义侯府,早已被摘去了牌匾。

    面前的这座裴府,是裴言之如今的侍郎府。他与董嫣的府邸。

    本王自然晓得他的府邸在这一片地界,也曾有意无意经过这方圆几条街无数回,然走得这样近,今日却是头一遭。一时就有些发愣。

    略站了站望了一会儿,有心想去探他,终究没这个勇气,转身刚想要走,却有个惊喜的声音呼唤本王:“啊,王爷,这么巧,又碰上了!”

    我望向来人,是二十个甜的……哦,不,是唐稳,正从皇帝身后探出脑袋,笑嘻嘻看着本王。他身前皇帝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不会当我跟着他吧。

    豌豆脸无视面沉似水的蕴修,一脸亲密的看着我:“王爷这是担心裴大人,来探望裴大人?”

    皇帝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我只得上前两步走到他身侧,微微躬身,然后仿似在回答唐稳道:“哪里,只是随便走走,不曾想却走到了裴府门前。”

    皇帝也不看我我,只冷冷感慨:“随便走走就走到这里,君正对这带很熟么。”

    我微微一愣,这话……是在怀疑我结党?可我与裴言之,怎么可能?

    正不知怎么开口,皇帝又道:“既然走到这里,君正便随我一同进去探望下裴侍郎吧。”说罢朝豌豆脸一点头。

    豌豆脸忙上前去通报。片刻,裴言之便急急迎出来,见到站在皇帝身后的我,略有一顿,随即低调的将一行人引进了府。

    他府中下人见到皇帝,纷纷跪倒,倒都尚算镇定。

    我同豌豆脸陪着皇帝进了裴言之的书房,将一众侍卫留在门外。众人行过君臣之礼,皇帝似模似样的安慰了裴言之几句,叫他节哀顺变,毕竟斯人已去。也不知怎么,就说到了他那两个稚子。裴言之按了按眼角:“嫣妹这一去,可苦了这两个孩子。”满面沉痛之色绝不是装出来的。

    皇帝闻言眼光朝我飘了一飘,我木然的低头去看脚尖。本王今日这双鞋颜色不错。

    ……正说话间,外间响起小儿的哭声,越哭越响,越哭越凄凉,渐渐的抽将起来。

    裴言之忙连声告罪:“小儿不懂事,日日吵着要娘。还请皇上恕罪,臣这就出去看看。”皇帝却叫住了他:“是裴卿的幼子么?小孩子哪里知道生死之事。裴卿也不要斥责下人,主母新丧,朕瞧着你这府里各个都焦头烂额。将他抱进来,朕哄哄看吧。”

    我微微一愣,裴言之却没有,很自然的接口道:“是。”一会儿抱进来一个小儿,挠心挠肺的抓着裴言之的衣襟哭得凶猛,裴言之却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哄才好。

    蕴修见状,上前一步,竟然去帮着拍那小儿的背,低声哄道:“小山乖哦,不哭不哭,你是饿了还是渴了?”边说边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去触那孩子的小嘴,孩子别过头去扭了扭。蕴修想了想:“难道是闷了?”从拇指上摘下扳指套在小指上转悠,去逗他。那孩子竟渐渐止了哭声,伸手来拿。

    “皇上,使不得。”裴言之忙去制止,刚拦住便听又是“哇”的一声,蕴修见状笑道:“无妨,小山喜欢,这扳指便送给他吧。”

    自那孩子进门那刻起,我便试图装一木头,然本王终究还未行将就木,装不成木头,忍到此时已忍无可忍,只好尿遁。告了个罪,闪出书房,我跟着引路的下人慢慢走。

    院中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在本王眼中皆如粪土,转过一条回廊一间小小木屋却独独入了本王的眼。那小屋门前种着几株玉兰花树。

    当年攘攘玉兰花下的君子如今正抱着他的儿子。

    如今不是玉兰花季,树上连个花苞都不见。树间花未开,树下人不在,真是应景。

    我站了站,问那下人:“那间屋子是什么地方?”

    下人看了一眼,恭恭敬敬作答:“那是供奉先夫人牌位的地方。”原来是供奉董嫣牌位的地方。我点了点头,了腰间繸玉,道:“走吧。”

    那下人大概觉得本王好不容易跟他搭一句话,要替他主子尽一尽地主之谊,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哎,我们老爷对先夫人可痴情了,这都多少年了……”

    那痴情二字搅得我脑浆子很糊涂,那下人后面叨咕的字一个都没听清,只胡乱的点了一通头,快走两步。

    等回到书房,皇帝同裴言之似乎已经将该讲的都讲完了,正喝着茶等本王。一见本王回转就说要回。

    我将皇帝送回中,回到王府,蒙上被子一觉睡到天光。

    第二天上朝,皇帝突然提出要裴言之领中书省平章政事!

    我朝自立国以来,中书省自郎中以上皆为虚位,不设丞相不设平章政事与平章军国重事。

    户部尚书邹祈年年岁已高,户部如今已经是裴言之这个左侍郎掌事,若他再领中书省平章政事……难道皇帝想弄个丞相出来不成!

    本朝已有本王这摄政王,要丞相何用?!

    我冷眼看着皇帝,他从未不经同我商议便贸然提出这么重要的事过:“皇上,前朝诸葛氏就是因左相孔金风媚上欺下,独揽大权,诛除海内人望,乃至储君之下无不累息,堵塞圣听,谏诤之路绝失,官员只知持禄养资,最终民怨沸腾八方起义才灭亡的,故而先帝立朝时虽设中书省,然郎中以上皆空,便是不想再蹈前朝覆辙。裴侍郎若领平章政事的话,岂非,有违先帝本意?”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可这是蕴修第一次在朝堂之上当众挑战本王底线,本王绝不能允!更何况,他此举意欲何为,昭然若揭。

    蕴修闻言,异常尴尬,面色有些不悦,道:“裴侍郎任户部侍郎已有多年,此番彻查黄卓一案劳苦功高,如此德能兼备之人,朝廷理应重用,摄政王这么说,莫非是觉得裴侍郎德行有亏,不堪大任?”

    本王不想让皇帝得逞,也不想裴言之被推上与本王为敌的风口浪尖,然在朝堂之上昧着良心说裴言之德行有亏,本王却不忍。何况即便本王忍心,也无人会赞同,他为人素来稳重,不谄媚不傲物,除了本王,鲜少旗帜鲜明的与谁为敌过。

    若真要说裴言之有负的,只怕始终只有卫思雅一人。

    然卫思雅与他之间,谁负谁还是两说。

    我只得压抑住了缓缓道:“那倒不是。裴侍郎的为人还是有目共睹的。”

    “皇上,”突然我身后臣子队伍末端有人跨出一步,声音有点熟悉:“王爷所言有理。皇上看重裴侍郎,有的是重用他的地方,例如礼部尚书、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兵部尚书什么的啦……平章政事确实不妥。”

    我勃然看向发声之人。

    乍一听此人似是在替本王帮腔,然礼部尚书昌家瑞,吏部尚书罗浩,户部尚书邹祈年,各个都没有行差踏错,皇帝本不可能为了提拔裴言之去动这三个尚书,此人所言重点,无非是最后一个兵部尚书!

    前兵部尚书乃是宋国公苏详,自苏详因包友宏一案被牵连,此位一直悬空至今。

    待我看清那人,竟然是豌豆脸,不由得沉声:“唐稳,你一介小小从七品的中书舍人,哪个允你列朝的!”我朝沿前朝例,诸在京文武官员职事九品以上,朔望日朝,文武官员五品以上及监察御史、员外郎、太常博士,才有资格每日朝参。

    豌豆脸赧然看向本王,满眼星星状:“呀,王爷,是臣的不是!臣素来仰慕王爷,昨日一见太过高兴,竟然忘记同王爷说了,皇上已经提拔了臣做督查御史了。”口气亲密,还特意托出昨日见过本王一事。只看他那副模样,不知道的恐怕还会以为他是本王的人!

    “皇上。”我别回脸不去理他,正要反驳,上座皇帝却连连点头:“摄政王说的有理!令裴卿兼领平章政事一职的确是朕欠考虑了。这样吧,兵部尚书一职亦悬空多年,便由裴言之领兵部尚书职吧。邹尚书,昌尚书,罗尚书以为如何啊?”说完一脸征求却不容置疑的看着三个尚书。

    三人之中罗浩向来与我不睦。邹祈年年迈,昌家瑞只晓得守着自己的本分,听闻皇帝此言连连附和。只要裴言之没抢他们屁股底下那份俸禄,自然是皇上圣明!

    只怕这才是皇帝今日真正的目的!我眯眼看着蕴修,缄默不语。

    下朝路上,几个武将缓缓跟在我身后。夏涵庆上前一步低低道:“王爷,你看……”

    我长长的吸了口气,今日这天闷得很。驻足顿了顿望了望天。自六月来终日艳阳高照,滴雨不下,今日天际边却云底暗,层层叠叠,或许,今夏的第一场雷雨已近在眼前,不由得长叹一声:“一个兵部尚书尚不足为惧,架空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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