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 作者:马甲成神
曹灏(五)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2012年8月13日周一开始入v,入v当天三更,感谢大家一路支持。】
第二十七章
这不是英雄凯旋。
记得当年我与我哥纵马追击百十来里,砍下葛昊的头颅回转大营之时,道路两旁也如今日这般千人列道,但那时迎接本王的是成百将士的呐喊助威,今日迎接本王的却是上千百姓的无声沉默。
整个城门口百姓乌泱泱围了成片,只闻得见本王车马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嘚嘚”声响,除此之外,人畜无声,空气犹如凝结了一般。
然本王的赤车驷马越过城门的瞬间,本王仍旧听见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王爷……”接着就没了声息。我往窗外探了一眼,瞥见一个老妪正被身旁的人捂了嘴,往人群里拽,而拽人的那个正满脸惊慌的看着本王的车架,似乎急急劝说着什么。
本王皱了皱眉,朝着车旁的温沦打了个眼色。温沦点了点头便拉缓了缰绳。
一万五的人马,本王留了个心眼,今日只带了五千。另一万人马在城外二十里就地扎营。
云滇知府许庆晓得后,冲着本王笑得殷勤的眼眉僵了一僵,小心翼翼问道:“这……王爷一路舟车劳顿,怎不让众将领都进城歇歇?”
我状似嫌弃的咂了咂嘴,看着他备下的洗尘宴:满桌类食物,只一个茄子炒糜带了点荤腥。本王端起米饭用筷头点了点那盘甘薯:“进不进城有区别么?歇哪儿不是歇?你这儿旱成这样,城里城外还不都吃这个。”
许庆闻言惺惺作态耷拉下脑袋:“连月无水,地里早就寸草不生。还请王爷多担待。”
我便扯扯嘴角看着他叹了口气,一旁作陪的曹灏闻声立刻低下头去,端起碗准备听本王与许庆唱双簧。
我就晓得这厮好了屁股忘了疼。
本王离京前夕,早已吩咐夏涵庆派了两队人马,先本王一步来了云滇。那些都是本王南苑历练多年的探子。
就在本王入城之前,探子早已将城内消息送到本王手上。
本王年前替云滇备下的三千石吴州新米,直到今时今日百姓已近断粮都不曾见官府放仓,这许庆却伙同几个县令将陈年旧米拿出来倾售,不仅如此,原本三百文一石的粮食,愣是被他们卖到七百文一石。
昨夜本王将这消息给曹灏这厮看的时候,他便一脸欠揍的望着本王:“王爷都已经探出来了,还要臣说什么?”
我瞪他:“这只是明面上的,你不会真以为此事就这么简单罢?”
他这才收敛几分欠揍本色:“那臣这就找人去寻于庭昀。”
于庭昀,说起来也能算是许庆的小舅子,因为他是许庆第五房小妾的亲弟。但曹灏却说,若整个云滇尚有一人不贪赃枉法,就是这于庭昀,然他却只不过是云滇上垟县的一个县丞。
上垟县乃是个小地方,多林多山,因方圆不过三十来里,便未设县令,只有县丞。
曹灏当年常住云滇,闲来去上垟县郊游狩猎,有一回因追只野猪踩踏了村民刚开垦的梯田,结果被一状告到于庭昀处,于庭昀竟为此事派人去曹府提人。
莫说于庭昀他小小一介县丞,即便是知府许庆,见了曹氏只怕也要礼让三分,曹氏就没当回事儿。结果于庭昀提人不到,竟然领着上垟县乡里乡亲捧着官印亲自到曹府门口要人。曹家脸面尽失,又不好明着仗势欺人,只好交人。
结果曹灏被判替被踩踏梯田的村民家犁田两月,且不得以银钱抵偿。
曹二公子生平头一回面朝黄土背朝天被整个上垟县围观,一时传为云滇“美谈”。
这是曹于二人头回打交道。
第二回打交道却不是曹灏惹事,而是于庭昀去主动寻的曹灏。
云滇一带产茶,最大的茶商叫昌清之,几乎三分之二的茶农都是他家佃户。上垟县这个地方原本是不产茶的,可经过于庭昀带着村民开荒肥田几经培育,竟然让他种出一种红金针来,泡出来的茶汤红稠异香,茶叶如松般立于水中自摇不倒,故而取名叫滇红金针。
昌清之晓得之后便去收茶,却欺负他上垟县头回出茶,乃是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钱去收。
于庭昀自然不肯。两相里谈了月余,末了昌清之一甩袖子不收了。不但不收还不准其他茶商收,放话出来哪个收上垟县的滇红金针,就是与他昌清之为敌,他就算赔本销茶也要把与他作对的人打趴下。
于是上万斤的滇红金针就生生放在农户家中变不成银钱。
于庭昀急的谁都找过,找过许庆,许庆怪他自己不识时务,求过马帮房陶,房陶与昌清之本就是连襟,他也不做茶叶生意,爱莫能助,最后偶然听闻曹灏要回京,便求曹灏带一批滇红金针进京,试着寻寻门路。
若说那于庭昀也真是个能屈能伸的。当初他那么着下曹灏面子,竟然调转头来还会去求那厮,也不怕那厮心眼儿小起来给他个小鞋穿。真真勇气可嘉。
本王估着以曹灏那个子,决计不可能就那么简简单单前嫌尽释答应了于庭昀的,虽然他后来替于庭昀带了一批金针入京,也确是替他找到了下家,但这厮具体要挟了于庭昀什么,本王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他那时说起寻于庭昀底,说得十拿九稳。
如今也颇为笃定的陪着本王看许庆哭穷。
本王却不如他那么笃定,于庭昀此人是否真如曹灏所说公正不阿,本王并没有底,故而还不能这么早就点穿许庆,再来也不想让曹灏这么早看本王唱戏,便不动声色也端起碗,想先吃完这顿再说。哪知刚扒了一口立刻又吐出来,实想不到许庆竟然胆子肥到连掩饰都不掩饰,直接给本王上霉米,不由怒从心头起:“怎么这饭一股子霉味儿?”
许庆貌似小心敬慎看我,然眼中试探神色分明:“王爷,没办法,不发霉的粮食都吃完了,就只有这个。这都已经算是能入得了口的了。分发给百姓的,连这都不如。”
本王闻言就有些火大。分发,他还好意思说这“分发”两字!也顾不得一脸期待看戏的曹灏这厮了,直将手中碗往桌上一丢,那碗咕噜噜转了两圈,喝问道:“那你官仓里的粮食呢?”
许庆“啪”的就跪在地上,满脸惶恐状:“回王爷,这就是官仓里的粮食。整三千石,全是这般。”
“胡说!”我弯腰瞪他:“你云滇的米粮全是年前打下的吴州新米,乃是本王派人督办,怎的到了你这里不过半年,就全部发了霉了?”
许庆这会子却不惶恐了,抬起头来双目炯炯有神看着本王:“臣也觉得奇怪。可那时吴州粮道姜银宝姜大人押送到我云滇的,明明就是陈年旧粮!”
难怪他许庆敢有恃无恐的给本王吃这玩意儿,也不怕本王责问,原来在这儿等着本王呢!
吴州粮道姜银宝乃是姜铁头的二哥。他这个吴州粮道,还是本王保的。
姜铁头家兄弟四人,排行金银铜铁,姜铁头是老幺。老大小时候就溺死了。家里一家老小养不活,老二姜银宝早早的就被送去粮铺做了学徒。姜铁头十岁的时候,跟老三姜铜秤本来也要给人当学徒的,结果烽烟一起,整个中原便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兄弟二人便投了先帝的起义军。
按理说姜铜秤十二投军,军中收他也就罢了,姜铁头十岁的年纪,站着都没马背高是不会收的,可当初因我同我哥刚被送到我爹娘身边,正巧要找两个小兵做随从,碰巧遇上被征兵属打发走人却哭哭啼啼揪着姜铜秤不肯走的姜铁头,便将姜铁头也给收下了。
但姜铜秤没那个福气活着见到他弟姜铁头做将军。从军不过半年,姜铜秤就战死了,连尸身都没寻到,是与他同伍的小兵亲眼看见他被敌军一刀削去了头颅。从那起姜铁头苦练功夫,每次本王脚绑铁块,负重从那四尺多深的土坑往外跳却跳不动的时候,他就在后面踢本王的屁股,目眦俱裂的吼:“你想死在战场上嘛!你忘了姜铜秤是怎么死的了嘛!”
本王到如今都记得他那时候的脸。
先帝称帝后,姜铁头回乡寻亲,但是当年的粮铺老板早带着家眷学徒逃难不知去向,他二哥姜银宝杳无音讯。结果哪知宏授二年我朝开科取士,明经科末名的名字便是姜银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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