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 作者:寒江.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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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又关,随即再无动静。不知过了多久,凌玉城才从跪伏叩首的姿态直起身来,仰面向天,将目光投向无星无月的暗夜。
面上湿润润的一凉,有羽毛般轻柔的东西坠在额头,悄然化开。无数洁白而轻盈的存在被呼啸的北风卷着,从回廊屋檐下黯淡的灯影里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天统十一年的第二场大雪,就在这个夜晚降临了京城。
谯楼更鼓悠悠地打过了三更。雪地上细碎的脚步声和着巡夜太监的梆子声由远而近,又沿着宫墙和宫墙之间的夹道渐渐去得远了。
凌玉城眨了眨眼,震落粘在眼睫上阻挡视线的雪花,小心地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
膝盖早在夜幕降临之前就没有了知觉。到现在,两条腿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这样的感觉,于他曾经如此熟悉。
那时候,他刚刚离开母亲,被带到另外一个人女人面前。忽然之间,那个女人也不见了,眼前的一切都罩上了白茫茫的的一片,而他被换上一件粗麻白衣,带到香火缭绕的灵堂,有人天天在耳边命令他跪、叩、再跪、再叩……
一举一动,都被两个陌生的中年女子用鹰隼一般的目光看着,时不时地吹毛求疵。站得不规矩、端碗拿筷子的姿势不对、在庭院里跑上几步,或是脱口说了一声“我娘……”
轻则十几二十下戒尺,重则被揪到祠堂,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甚至半夜一夜都不稀奇。
在这样的经历当中,他迅速养成了与京城贵族子弟一般无二的仪态,也学会了最初的隐忍和掩饰。
……后来成年之后他才听说,那两个女人是伺候公主的女官,公主殁后,她们为了不被宫正司重新指给哪个主子,使了钱托宫里贵人说“既然要奉公主娘娘的祭祀,总不好太过丢她的脸……”
然后,那两个女官就作为教导嬷嬷监管他的言行,在公主府里,俨然以太上皇的架势住了下来。
后来他苦读,出仕,离开京城,和那两个女官再也没有半点关系。再后来,平叛那一夜的天街血色里,那两人混在不知哪一个叛臣府邸的女眷当中,被瑟缩着推倒在他的马前。
那时,他低头看了看,回首对下属说了一声“赏给你们了”,随即催马前行,再不关心。
……那时候,或是在宫里伴读的时候,被单独或者当众罚跪的他几乎总是满腔愤怒,但是这一次,心底却是满满的愧疚和惶恐,几乎压倒了身上一波一波传来的冷意。
半个巴掌大的雪花被朔风卷着,劈头盖脸抽打下来。从未正时分一口气跪到现在,薄呢的戎装早就被雪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提供不了半点暖意。低头看去,积雪没过了双膝,跪在地上的两条小腿都埋在了雪里,黑色的裤腿已经被雪片盖得看不见了。
二更初刻的时候,元绍做完晚课从练武的石殿回来,他分明听见皮靴踏着石板的声音一步步靠近,在离他不远的廊下静静站住。那时候彼此都没有开口,随后,寝殿里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整个庭院就再也没有半点人声。
倏忽之间,又是一个更次过去了。
凌玉城缓慢而用力地握紧了拳头。冰冷僵硬的指尖逐个陷入掌心,钝钝的疼痛比往常久了很多才传达过来,然后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尽力张开,向外反翘出去。凝神感受着手背和手心皮肤传来的张力,以及狂风和雪片刮过指缝之间的触感,他终于安心舒了口气。
……还好。
温度从身上流逝的速度比预估最坏的情况要好上一些,照现在这个样子,哪怕在庭中一动不动跪到天亮,最多最多也就是大病一场。
一夜长跪,一场大病,……再加上他派贺留上门送礼致歉,以及对肇事官兵的处置,应该,已经可以勉强安抚骠骑卫的愤怒了吧。
也可以给他争取足够时间,理清这次事件内中的蹊跷。
军心不稳,可能的内奸,甚至有人背着他和大虞使节相通——在这一切被查清之前,他无法、也不敢,把相关人等一股脑地交给王旗令使,交到陛下派来的人手里。若真有内奸,若在陛下知道之前就被有心人宣扬出来,他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
可是,陛下。
陛下……
臣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请求你息怒的资格……
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几番咬牙想要遏制也无法止住。吸进口鼻的空气冰冰冷冷的,一呼一吸间,五脏六腑都冻得瑟缩起来,肺里更是一抽一抽地隐隐作痛,像是有千万把小刀子在里面肆意翻搅,直想弯下腰把整个胸腔都咳将出来。
……是旧伤发作了么……从剑门关凯旋而回时,杨秋分明说过,遇刺时肺部遭到重击,留下的伤势还没有全好……
早知道,当时应该再调理一段时间,而不是不咳嗽也不疼了就以为痊愈,不把医嘱放在心上。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冰冷和疼痛,也及不上心底弥漫上来的冷意。
过往一年多,是陛下亦君亦师、亦兄亦友,不动声色地包容着他,指引着他。如果没有他的陛下长久以来的坚定支持,毫不动摇的信任倚重,以及在所见略同时的会心一笑,在他伤痛时,若不经意却沁人肺腑的宽慰和温暖……
这一年多的日子,他要怎么才能支撑过来?
凌玉城啊凌玉城,这一年多以来,一步步走得如此顺利,你当真以为都是你的能耐不成!
说什么“我只有他们了”,陛下待你的那些心意,你是眼睛瞎了,还是故意当作没有看见?
你又有什么理由,再去求取他如同过去一般的善意。
第70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
朔风卷着狂雪,在屋檐廊柱上敲打得一片沙沙声响。
黑暗中,元绍有些意外地睁开了眼睛,一下一下数着窗外远远传来的更声。
三更三点。一向好眠的他,居然在夜色最深沉的时候就醒转了过来。
卧室里一片安静,听不到第二个人的呼吸声,也没有另外一个躯体传来的温度。这样的安静曾经是他熟悉而喜爱的,为此连侍寝的妃妾也多半不许在卧室逗留,此刻,却只能让他轻轻皱眉,几度平复呼吸都无法入睡。
……那家伙,不会还在外面跪着罢?这么大的风雪……
算了算了,总算凌玉城又是处置下属又是派人赔罪,十几颗人头,两三百人被军棍打得爬都爬不起来,再加上一份重礼,他要安抚骠骑卫也有话说。至于其他的--骠骑卫要的不过是他这个主君的态度,凌玉城都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就算骠骑卫的损失再重一倍,也不能说他这个主君过于徇私偏向。
总是他的皇后,国体攸关,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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