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闭尘关不得归 作者:夜过天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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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儿的懒,绝不是单纯的吃了就睡,睡了就吃。修炼的时候拖拖拉拉,读书的时候吞吞吐吐,至于派付给他的任务,十之八九,都变本加厉的还到了我的头上。
按理来说,此懒则彼勤,人生在世总得有个上心处,否则也未免太过无趣。天清却是真真实实不掺杂质的懒,只要我不予他施压,他可以终日无所事事地四处浪荡,一会拈花惹草,一会逗鱼戏鸢,即看不出他喜欢个什么,也瞧不出他在意个什么,总之只要不是正经事,他都可以小有兴致地沾上一沾,却又不过三刻便失了兴致,甩手一扔,寻找别的乐活去也。
我一再问他,你若是有何心仪之物,能使得三分认真,只要行在正途,为师不会阻你。
他支支吾吾,从琴棋书画,到礼乐诗书,每次都能给我截然不同的答案。
某次,他竟来求我将他逐出门墙。
我强耐着满心燥怒,与他道明其中利害——储尊废立乃是我族一等一的大事,须得要族中长老的一致许可。储尊一旦被废,当归还藉由族人日夜供养而修得的元灵,并且缔除尊姓,沦为无姓之人,此后半生,境况必当惨淡不堪。
其实,若是换做别人,我大可就此随了他的心思,将他清出门墙。偏生我与他父母皆有旧情,他父亲还为我族罹难,唯他一条血脉留于世间,我又如何舍得让他受人唾弃?
饶是我说得口干舌燥,他始终四顾左右充耳不闻,忍无可忍之下,我对他动了唯此一次的师门教刑。
我老鹰捉小鸡似地追他,差点没掀了整个曜忝殿,最终将他按在卧房的床上,抄起半路顺来的镇纸,使得七八分的力气,一面扑之责之,一面还不忘与他说教:“你到底觉得为师何处对你不住?!你若说得出个所以然,此界天高海阔,为师断不阻你!”
他张口便是哭腔:“娘……娘……”
未过得半盏茶的功夫,他终于哑了嗓子,连连认错求饶。
见他那般可怜,我到底于心不忍,又想这般折腾,怕也得不到什么收效,于是令他去清心室思过,而后摔门而去。
哪知,他却趁此往云逸城娘家一躲,数月不归。
其间我抽空去了一趟云逸城,与风荷一番秉烛长谈。
及至彼时,我二人皆已明了,天清并不适合储尊之位。奈何当年情势,她一心令天清继承父业,并未多想入我尊主一系的门闱,便可能有颇多身不由己之时。其后诸城领袖一力保举天清登位储尊,我等也并未想到会至于如此境地,以为只要尽力而为,自可以勉力助他胜任此职,是以纵然心有犹虑,仍是未做阻拦。
凡此种种,我二人,终归无可奈何。
长谈之末,我让她转告天清,若是想明白了,自可回来,我不会再苛责于他。
彼次事件之后,我对教导天清一事,彻底失去信心。好在我修得神魄,有不死之身,且那些年岁里,魔域的境况勉强合宜,吾族族民的生活也渐有起色。是以我也开始对他得过且过,听之任之,但求他寿终正寝之后,能趁早挪个坑出来,让我再好好物色一个堪当大任的后继之人。
孰能料想,不过千载,天清便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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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轮转千年,又一次长达百年的乱纪之夜,悄然降临。
我于厉瞿山中修成魔身,能不惧魔气瘴疫,彼时数百年间,我以自身魔气染化族民,使得吾族之人皆成半魔之身,对魔瘴的耐受能力大有进益。饶是如此,面对如此之长的暗夜侵蚀,吾族中人,仍是力不从心。
长久的休眠绝非万全之策,幸而在彼之前,我从残存于古籍之中的祈天阵寻得灵感,耗费数百年月,勾勒出可以开辟天日的祈天神阵。以吾之神魄驱使,拨动极星轨迹,至少可保得此界数千年的昼夜恒定。
然而,除我之外,还需一人自愿以元魄献祭,方能催动此阵。
多番论证探究之下,吾族之中,能够堪此重任而不致殒命者,唯天清与云初二人。
即便如此,亦不能保证万全,若是云初献祭,其生还的概率不足五成,然而以天清的修为,献祭之后,至少有七成胜算可以全身而退。
那夜祈天台上,我刻下最后一道符文,仰望着衰颓的天地山色,良久无言。
天清迟迟未有现身,云初交顾颇久,与我道:“实在不行,不若还是臣下来行此事?”
彼年风荷已与世长辞,天清仍是喜欢往云逸城的故居跑。那是我惟一一次去云逸城捉他回来,一路上他与我生闷气,我也懒得理会。及至上了祈天台,我当着十二长老的面,对他道:你身为储尊,受吾族人供奉,方能成今日之修为,为师今生只强求你这一次,此次祭祀过后,你是去是留,为师绝不勉强,且始终留得师徒名分。然而今日,你若不想即刻被为师逐出门墙,治你叛族之罪,祈天一祭,你必须勉力为之。
他终是耷拉了脑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云初,点了点头。
整个施阵的过程里,我宁愿置己身于万险,亦全力保他无虞。未想他竟于最最紧要之时,再度生了退却之心,趁我不意踏出所在阵眼,只此半步,却令他自绝最后的生路。
祈天祭勉力得成,而他,亦已魂魄消散,只记得临终之前,他倒进我的怀里,如此吟语:“师父,清儿,真的不想做储尊,这下,你们总不会再逼清儿了,对么……”
☆、【天昶篇】十五
十五
天清的死,在我心里种下了浓厚的阴霾。
乃至于彼时以后,纵使各城城主与长老齐齐逼宫,我始终坚壁自守,宁死不从。一场拉锯战持续了七千多年,吾族族民由八千之众繁衍至近十万,六城城主与长老也已换了个遍,我的门墙之内,仍是空空如也。
彷徨与失意,成了一枚难以解开的枷锁,甸甸地压在心头。那时的我总觉着,或许,我确实不适合“师父”这样的角色。也或许,尊主这份啖之乏味的苦差,就当由我操持到天荒地老。
天清去后未久,云初不辞而别,我竟就此沦落到惸独鳏寡的境地,每至星朗天阔,总当触景生情,一觞浊酒,一枚紫毫,笔力所及,竟都带着几许伤风悲秋。
此等窘境,久续难消,直到三千七百九十二年前的那日,我与晗儿,在凌霞城的河畔柳下,匆匆邂逅。
彼时的数月之间,我小居凌霞城中,指导族城祭司加固护城阵法。难得半日余暇,又见极星高照,我化作一幅青衣小生模样,在凌霞城中信步闲游。
凌霞城与别的族城,最大的不同,莫过于其间建筑,大都并非如曜忝殿那般由阵法幻化而得,而是货真价实的砖石砌筑,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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