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回房间拿了钱袋,又将身上簇新的藕荷色长袍脱下,换上半新不旧的布袍,打算下山玩一趟,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脚步轻快地来到城中,这次他已经对城里的路线熟悉多了,他站在城门口贴公告的墙上,上面密密麻麻贴了官府的榜文以及民间一些富户的公告,安灵果然看到了一个悬赏捉拿狐妖的告示,落款是一户姓张的人家,安灵向旁人问了张家的地址,然后去一家杂货店,买了桃木剑、放头巾、道士袍,又花两文钱做了一个“降妖除魔”的旗幡。如此打扮之后,走出店时俨然是一位俊美婉约的小道士。
他想混进张府,套问那银狐的下落,找出自己的玉片。一路七拐八拐到了张宅,那是一户很殷实的人家,高墙大院十分肃穆,然而白天却大门紧闭,门口寂静无人,显然府内正为狐妖的事情烦恼。安灵迟疑地站在门口一棵海棠树下,思索着进去之后如何措辞,他其实只见过一次道士,平时也极少和人类说话。然而他想,只要少说话,故作深沉应该不会露馅儿了吧。
他站了一刻钟,旁边那棵盘虬卧龙一般的海棠树正开得鲜艳,海棠花殷勤地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安灵也没在意,上前敲门后,半晌一个小厮开门,一看外面这位满身落花的俊美少年,第一反应是要关门,嘴里道:“你这小倌不晓事,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老爷哪有心思照顾你们的生意。”
大门“嘎吱”被关上,安灵莫名其妙,也听不懂那小厮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好拍着门喊:“我是给你们除妖的,开门。”
他在门口喊了半天,里面无人答应,安灵沮丧地把旗幡扔到地上,坐在旁边的青石台阶上发呆。大片大片的海棠花轻柔地落在他头上身上,似是安抚他。安灵捻起衣服上的花瓣,打量眼前那棵海棠树,树干粗壮,至少有几百年树龄了。安灵忽然站起来,朝那棵树踹了一脚,喊道:“出来。”
那树轻轻晃了一下,从树背后转出一个和蔼的中年男人,手里握着一柄手杖,衣服上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海棠花,他恭敬地弯腰:“少爷,您又出来玩啊。”
这男人就是海棠树妖,百年前就在此地生长,吸收天地精华,道行极深。这几日接到狐狸夫妇的嘱托:青曦王的未婚妻到城中游玩,为防不测,要多多照看。
安灵也猜出他是受了狐狸夫妇所托,所以不客气地吩咐这树妖为自己做事。树妖摇身一变,已经变成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潇洒地甩了一下拂尘,他对安灵点头:“少爷……不,徒弟,随为师来。”
这次再开门,那些小厮立刻被这位风度翩翩的道人所折服了,阖府上下将他迎接到正厅,奉上好茶后,张员外才讲述了自己女儿被狐妖迷惑的事情。
“小女自从被狐妖迷惑后,每日痴痴呆呆,父母兄弟一概不认识,每天只是吃吃睡睡。我也请了好多高人来驱妖,却连一根狐狸毛都没见着。”张员外叹气。
“既没见着狐狸,怎么知道她是被狐狸迷惑,也许是失心疯呢?”安灵忍不住插嘴道。
张员外也不计较这道童的无礼,继续唉声叹气:“怎么不是狐妖?每天晚上全府的人都听见有狐狸的嗷叫从小女房中传出来。派几个男丁去看,却连门都没摸到就被打飞出去。”
旁边的丫鬟小厮们纷纷上前讲述府内发生的各种异动:比如厨房里的活鸡被偷走,花园里各类蛇鼠虫蚁都十分安静、大风吹过树木静止不动等等。安灵早听得不耐烦,暗地里指使树妖赶快去那小姐的房间看看。
小厮将两人领到张小姐闺房前,就脚不沾地地离开了。树妖道人脸色有些凝重地说:“少爷,恐怕这次的妖精来头太大,连百兽和树木都忌惮他的威力,咱们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
安灵无所谓地向前走:“就去看一眼,没什么。他还能吃了我?”他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其实也没底,毕竟上次落到那个变态银狐手里,差点送命。
鼓足勇气推开门,房间里光线很暗,空气中弥漫着新鲜鸡肉的味道。隔着水晶帘子可以看到那小姐的闺床,床幔半开,一个衣衫凌乱的女人和衣而睡。
两人刚走进去,那女人就清醒了,她懒懒地起身,开口问:“来的是谁?”这声音绵软清甜,微微的沙哑声里透着无尽的诱惑。安灵还没反应过了,树影道人登时脸如死灰,他张大嘴喊:“少爷!快……”然而那个“逃”字还没说出来,他身影一晃,凭空消失了。
安灵转身看树妖消失,心中骂他胆小鬼、不仗义,独自逃跑。隔着帘子,安灵看到那女人正倚在床边,用手梳理头发。安灵恭敬地行了礼道:“我……贫道奉张员外所托,助小姐祛除妖邪,烦请小姐赐见。”
“噗嗤。”帘内传来女子娇俏的笑声:“进来呗。”
安灵心想这女子也太豪放了,还没出阁就毫无顾忌地和陌生男子说笑。他掀开帘子进去,张小姐穿上绣花鞋,坐在梳妆台前“刷拉刷拉”地梳头,她对着镜子龇牙,检查牙齿缝隙里的碎肉,嘴里支吾道:“抱歉啊,还没洗脸,让道长见笑了。”说完她在镜子里咧嘴一笑。
这张小姐只是普通姿色,若是腼腆一些还算清秀,而此时这么一副粗犷模样,只怕会吓走所有的求婚者。
安灵远远地坐在一张绣凳上,开口道:“那狐妖这几日还骚扰小姐吗?”
张小姐随意地将头发挽成一束,坐在凳子上,下巴一扬:“你问他做什么?”
安灵忽然觉得这个扬头的动作有些熟悉,然而他并没有想太多:“我与这狐妖有些过节,所以想会会他。”
张小姐忽然凑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坏笑道:“想他了?”她坐回凳子上,想了一会儿说:“他今日不在,据说天神今日驾临九龙山,银狐大人也想瞻仰王上的真容。”
安灵心中一惊,暗想:“他在山上,怎么我没有遇到?”
张小姐撇嘴道:“那些天神们不待见他,所以他今日是乔装而去,除非是我,别人都认不出。”她抓起旁边的外衣穿上,笑道:“小美人,带我去山上玩呗,我还没见过神仙娶亲呢?”
安灵皱眉打量她,半晌才说:“你真的是张小姐?你不应该是‘养在深闺’的小家碧玉吗?”
张小姐怔怔地看着他,脸色渐渐苍白,忽然扑到在妆台上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安灵茫然地看着她,掏出一片手帕丢到她眼前。张小姐咿咿呜呜地抽泣着:“什么小家碧玉,我早就是全城人的笑柄了。还顾什么脸面。”她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我就是不矜持就是不腼腆,我早就被那畜生玷污了清白,佣人们背地里不知怎么嘲笑我,连我爹妈也觉得我是他们的耻辱,只盼着我能懂点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