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妇产科病房。他一路狂奔到电梯,焦虑地按着上行键,电梯终于来了,在电梯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似的。好不容易到了心外病房,他急匆匆走到病房外头,却又迟疑了。
谈静不在,王雨玲在哄孙平吃饭,孙平很听话,自己拿勺子舀着汤泡饭。从病房门口,只能看到他大半张侧脸,还是像谈静。聂宇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谈静的丈夫长得什么样,这孩子到底像谁多一点儿。他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一点勇气走近那个孩子。他折返到护士站,值班护士看到他,也非常意外:“聂医生,你不舒服呀?你脸色好难看,是不是伤口感染发烧?”
聂宇晟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三十九床的血样,还有吗?”
“有一份在化验处吧,不知道他们毁了没。”
值班护士话音没落,聂宇晟拔腿就走。值班护士惊诧极了,平常聂医生不爱说话,可是为人特别有礼貌,问一点小事,都会向人道谢,今天他竟然连一个字都没说就走了,而且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家里失了火似的。
任何时候聂医生都沉得住气,手术室的护士们动不动就说,你们心外的聂宇晟真是太沉得住气了,什么阵仗他都应付得下来,哪怕天塌了,他似乎都能把镊子一竖,先把天撑在那儿,然后继续淡定地做完手术。可是今天,聂医生这是怎么啦?
聂宇晟去化验中心找到个熟人,托她进去找血样,血样找到之后,他又去体检中心,只说有点低烧,查个血象看看,抽完血他说自己送到化验中心去。体检中心当然没意见,他拿着两份血样,却打车去了医学院,找到自己留美时的一位同学,那同学跟他研究方向不一样,所以回来后就在医学院主攻遗传学。
“我父亲的朋友托我做一份dna鉴定,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那位同学知道他父亲的朋友皆是非富则贵,富贵人家最重视隐私,这种事也屡见不鲜,所以还跟他开了个玩笑:“哟,别人搞出人命,你脸色咋这么难看?”
聂宇晟完全没心情跟老同学开玩笑,只说:“结果一出来马上打电话给我,不论是什么时候,对方很急。”
“没问题,我给你加个班,顶多四个小时,十六个位点,怎么样?够对得起你这份人情了吧!”
聂宇晟不吃不喝不睡地等着,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的煎熬,如此的漫长。在日常工作中,他常常在手术台上一站就是四个小时,只觉得时光飞逝,从打开胸腔到最后的缝合,似乎都只是一眨眼的事情。但是这四个小时,比四天甚至四个月还要漫长,他数次想要冲动地给谈静打电话,或者直接去找她,可是找她有什么用呢?她是不会对他说实话的,如果她真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涔涔地流着冷汗,焦虑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医院看到孙平,他说了什么?他说了极度刻薄的话,他说这就是报应。而谈静,只是用含着泪光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他不敢想像,如果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谈静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一定连心都碎掉了。他坐不住了,他觉得应该马上去见谈静,可是见面了跟她说什么呢?万一他猜错了呢?那份该死的dna检测结果为什么还不出来!
就在他濒临崩溃的时候,电话终于打来了,那位同学在电话里幸灾乐祸:“你那位伯父惨了,rcp值大于99.99%。你也知道,rcp值大于99.73%就已经可以确认父子血缘关系,也就是说,这两份血样,标准的生物父子关系。”
聂宇晟只觉得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几乎有几分钟失去了一切知觉。就像整个人都陷进冰窖里,千针万针似的寒冷扎上来,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自己却能清晰地听到耳后静脉流动的声音,汩汩的。在这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任何力气移动一根手指。他不知道那个同学还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他只是本能地,艰难地,把电话挂断了。
第十七章 你要监护权,一百万
心外科的夜班护士小蔡觉得很奇怪,都快晚上十一点了,聂医生突然来了。今天没有他的夜班,也许又是急诊那边有事临时找他吧,不过今天早上的时候方主任刚发过脾气,值班医生都打定主意,万一有搞不定的病人,宁可给主任们打电话,也绝不再打电话给聂宇晟。所以小蔡觉得挺惊讶的,当他匆匆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她跟他打招呼,叫了他一声“聂医生”,聂宇晟抬头看了她一眼,朝她点了点头。小蔡只觉得他脸色苍白得异样,精神也十分恍惚似的,他低头走到值班室去了。没过一会儿,又从值班室出来了,去了病房。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夜班护士小李推着器材回来了,问她:“今天晚上是聂医生值班?”
“不知道啊。”小蔡看了看贴在柜子上的值班表,“今天没他的夜班。”
“他在走廊里都走了七八个来回了,我从七号病房一直到十六号病房,出来一看,他还在那儿转圈呢。”
“哪个病人情况不好吧?”
“就俩在icu的有点问题,其他好像都挺稳定的。”
护士们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值班的李医生从急诊手术室那边回来了,还有刚做完手术的病人,病房全满了,只能临时安放在走廊。李医生安排着氧气什么的,一抬头看见了聂宇晟,也十分意外,问:“咦,你怎么来了?”
聂宇晟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目光却穿透了他似的,落在墙上,但还是低声回答了他的提问,说:“来看个病人。”
“回家睡觉去吧,明天主任要是再在值班室的床上发现你,还不知道怎么发落呢。”
聂宇晟答应了一声,低着头慢慢朝外走,走到一半了,突然又折回来,推开一间病房的门,进去了大约几分钟,不知道做了什么,才走出来,轻轻带上了门。他脸色那样沉重,低头一言不发就走了。
李医生都快要被他搞糊涂了,等他走了,才问护士:“十一号病房住着谁?”
小蔡不假思索地答:“两个心梗术后,一个先心,一个动脉血管瘤。”
“都是聂医生的病人?”
“先心那个是,就是那个原本打算做cm公司的项目手术,后来取消了的。他们家属到医院来闹事,还把聂医生给打了。”小蔡撇一撇嘴,很不以为然的表情,小护士们都喜欢聂宇晟,那天走廊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聂宇晟打了孙志军一拳,却异口同声说是孙志军打了聂宇晟。一来是因为孙志军闹事确实可恶,二来是因为医院遇上这种事都是上下一心,三来当然是聂宇晟的个人魅力了。
李医生这才知道她说的是孙平,那个病人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