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底的密封舱内发现了十三具已经高度*的尸体,经查证,就是那永福号上的十三名船员。”
朱厚照问:“谁做的?”
杨清笳:“所有人均被倭刀穿胸而过,一击毙命,而且在其中一具尸体紧攥的拳头里,民女找到了块碎步片,上面有半个残缺不全的图案,应该是日本某个战国大名的家徽。”
朱厚照听完未发一言。
杨清笳等了半晌却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又道:“是日本人做的。”
朱厚照“嗯”了一声。
御书房内三个人均是沉默着,九五之尊阖目如睡着一般,司礼监太监眼观鼻鼻观心,而杨清笳心中则是风起云涌。
她已经想到了最坏,也是最有可能的结果——朱厚照打算不了了之。
正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没过多久,朱厚照便开口,丝毫不避讳杨清笳:“海上风浪大,当意外吧。”
“是。”龚宽一旁应道。
杨清笳心里一凉,司礼监拟完后送到内阁那儿票拟一下,回头这事儿基本可就算定下来了。
“陛下!”杨清笳倏地起身:“万不可如此不了了之!”
朱厚照掀开眼皮,看着她。
“人命大如天,恳请陛下追查到底。”
“朕乏了,退下吧。”朱厚照摆了摆手。
“陛下,此案真凶尚未查明!”
朱厚照有些不悦:“这些都是违逆海禁,私自出海走私的罪民。”
“但他们也是大明的子民,是我们的同胞。”
一旁的龚宽见状喝道:“放肆!殿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皇上,我大明的子民,即使犯了罪,也应该由《大明律》来审判,他们不应被倭寇无故屠杀。”杨清笳肃道:“这次是十三条人命,下次可能就是一百三十条,一千三百条!”
朱厚照撑着扶手费力地直起身,不阴不阳地问她:“你待如何?”
“民女恳请东渡日本,查出真凶,将其带回大明审判。”
“你再说一遍?”朱厚照以为自己听错了。
“民女恳请东渡日本,查出真凶,将其带回大明审判。”
朱厚照抬手点了点她,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此举何异于大海捞针?”龚宽过去替朱厚照抚着背顺气。
“民女已有初步的线索,并非全无头绪。”
“你以为东倭真拿自己当属国?如今他们四分五裂,群雄并起,这些倭寇大多是大名的家奴,他们不会同意我们前去拿人的。”朱厚照咳嗽着摇头道。
杨清笳道:“民女所指并非明修栈道,而是暗度陈仓。”
朱厚照伸着头,定定看着她:“此举又有何益?”
“皇上,”杨清笳道:“如果一个国家,连自己的子民都无力庇护,那还谈什么国威?”
朱厚照闻言避开她的眼神,偏头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幅大明山水,带着和田玉扳指的手缓缓地攥成了拳头。
“倭寇在我东南沿海肆虐多年,一次次烧伤抢掠无恶不作,弹丸之地为何敢屡次进犯泱泱大国?因为我等软弱退让,让那番贼以为有机可乘!”
“住口!”朱厚照狠狠锤了一下扶手。
杨清笳不仅不退,反而上前两步,铿锵道:“大明自先祖开国百余年,暴霜露,斩荆棘,创下这大好秀丽河山,岂容外贼肆意践踏染指?炎黄子孙两千余年代代相传,同宗同脉,至亲之人不明不白被外族屠戮,我们如何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真相沉入海面永无再见天日之时?法度何在?大明国威何在?百姓尊严何在?我华夏子孙血性何在?”
“不过区区几个倭寇,你为何耸人听闻!”朱厚照抚着胸,急促喘息着。
杨清笳怒其不争,似乎那日后的硝烟与屈辱再度浮现在眼前:“日本弹丸之地物资奇缺,却时时蠢蠢欲动,我大明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必遭贪狼环伺!他们今日敢犯我东南边海,杀我同胞,明日就敢兴兵西戮,祸我国家!若我等毫无忧患意识,不教那倭寇贼首伏法,肃清沿海边境,十年内,倭患必定蔓延如同瘟疫!大明与日本迟早必有一战,为何不就在今日,叫这些倭寇明白我大明不是予取予求之地!”
“你再多说一句,朕就砍了你脑袋!”
“那就等我说完再砍!”她忿然道:“永乐八年始,成祖五次北征,于斡难河血战鞑靼,于擒狐山刻下‘翰海为镡,天山为锷’的碑文,重创蒙古势力,最终病故得胜之途;正统十四年,瓦剌重兵南进,英宗北伐,身陷土木堡,却仍不悔抵御外侮!正德十二年十月,陛下亲帅骑兵应州激战小王子,大获全胜,随后奔袭千里兵会宁王,这些……陛下都忘了吗?”
杨清笳双指如剑,遥指南方:“算上永福号,仅半年来记录在册的失踪船只足足十一艘,整整一百二十四条人命,这笔血债,难道不值得我们替同胞讨回公道吗?今日我所言,并非举国之力,只需陛下点个头,我愿身入日本,不擒真凶誓不西还,请陛下成全!”她跪地叩首,哽咽不已。
朱厚照唇畔翕动数次,却始终无言。
他眯眼看着那幅大明山水,眼前隐隐约约看见了当初那些铁马冰河,深藏于心中的飒沓驰骋,还有那些遥不可及的梦,只不过这些,都已尽数被禁锢在了这具腐朽羸弱的躯壳之中。
终究……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朱厚照浑浊的双眼突然湛起光来,他叹了口气,喃喃如垂暮之人:“朕时日无多啦……”
龚宽忍不住上前宽慰道:“陛下真龙天子,自会逢凶化吉。”
朱厚照摇摇头,颓然道:“她说得对……朕不是什么明君,没有先祖的文治武功,朕是个不孝子,却不能做个千古罪人。”
杨清笳抬眼看他,泪沾双颊。
“去吧——去把人抓回来吧……”朱厚照喘了两声,悲叹道:“你说的那些,朕从不曾忘,朕平生惟愿生在个普通富贵人家,习武从军,扬鞭策马,沙场报国,即便马革裹尸也要痛痛快快地战上一场……只可惜朕生在皇家,一生为规矩所累,注定要死在这紫禁城的龙床之上了……”
龚宽老泪纵横:“皇上……”
朱厚照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缓缓道:“杨清笳接旨,朕封你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兼钦差东渡日本追问刑案。”
她叩首,语声轻颤:“杨清笳接旨,叩谢圣恩。”
朱厚照又是一阵咳嗽后方才哑声问:“说吧,想带多少人?亲军京卫还是五军都督府?”
杨清笳摇摇头:“此次并非明火执仗,人在精不在多,臣想请锦衣卫助一臂之力。”
“行啊,锦衣卫能人千百,你挑便是。”
杨清笳略作沉吟:“臣所求之人……已被免职,还请皇上恩准其官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