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切入正题之前,段惟故意看了看身边的动来动去,不怎么安分的杨清笳,皱眉道:“女儿家怎么坐没坐相!”
杨清笳闻言一下歪倒,撒娇道:“我跪得腿疼嘛。”
条川见状笑道:“小姐如果觉得不适,尽可宾至如归,如同在家里一样。”
对方汉语虽然流利,但成语却用得不伦不类。
段惟打蛇随棍,责备道:“我和馆主在这里说正事,你就别添乱了。”
杨清笳一副委屈的模样:“我又不懂你们说的事情,那我不听便是。”她撅着嘴,向条川娇声道:“馆主,我方才一路过来,便看到贵馆碧瓦朱甍,雕梁画栋,我喜欢得紧,能不能去院里看一看?”
“胡闹!”还没等条川应声,段惟便喝道:“如此失礼,下次定不带你出来了。”
“诶~”条川一副宽容大量的模样,直勾勾地看着杨清笳:“既然小姐喜欢,四处走走又何妨,我井濑馆的大门永远向小姐敞开,若小姐喜欢,就算住下也没什么关系。”
段惟闻言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摆手:“那你去吧,要懂规矩,不要四处乱走,知道吗?”
杨清笳顿时眉开眼笑:“知道啦!”她起身欢快地跑向门口,回身朝条川笑道:“谢谢馆主了。”
条川顿时觉得心都酥了,他形形色|色美人见过不少,大明“贩”过来的美女也有,但却从没见过这么活泼可爱的姑娘,他看着对方如一只蝴蝶般跑远了的身影,心中难免起了些心思,不过这对兄妹毕竟出身大明巨贾之家,自己又要和对方生意往来,不可按照以往简单粗暴,遇见喜欢的便往身边掳的方法,还得从长计议。
他打定主意,收敛了神色,又和段惟谈了起来。
杨清笳出了茶室后,便向方才没路过的里面的庭院方向走。
她知道一定有人再暗处监视着,故而并未有任何逾矩之态,只如普通访客一般,左顾右盼,满脸的好奇。
在路过一片池水时,杨清笳停下了脚步。
一路看过来,日本的庭院似乎更倾向于枯山水,这处是少有的湿景观。
岸边还立着块石牌,牌子上写着“池庭”二字。
她低头看池子里,似乎还有些个体型娇小的鲤鱼游动。
杨清笳沿着一旁的木桥向池中央走,走到近处时,突然发现树木灌丛掩映后,竟还建了一个不大的矮木亭。
亭当中,一个大概与她同龄的年轻男子正专心致志地坐在桌前作画。
为示礼貌,杨清笳故意放重脚步走过去,但可能对方太过专注,仍没注意到有人过来。
他的画绢铺得非常长,几乎与亭子同宽的长桌亦无法放上所有的画纸,仍有三分之一的部分不得不垂下放在了桌旁的矮凳上。
那男子悬腕执羊毫笔,双目不错珠地盯着画纸,时而点点勾擦,时而设色皴染。
意态之专注,似乎周遭万物在他眼里都不存在,天地之间只剩下了眼前的这方画桌。
杨清笳头一次近距离看人作画,心中好奇,加之对方眼花缭乱的技法也十分赏心悦目,便也驻足看了起来。
他画的似是一幅风俗画,画卷里人物众多却栩栩如生,上面的街道纵横交错十分繁杂却细致入微,杂而不乱。
杨清笳看着画中央的那条河怎么看怎么眼熟。
她脑中灵光一闪,忍不住出声道:“清明上河图?”
作画之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抖,刚刚沾饱了墨的笔尖也随之一颤,一滴墨眼看便要遗落玷污了画卷。
杨清笳来不及细想,便伸出手来,将那滴墨截在了自己手心里。
墨汁冰凉,落手的瞬间顿时沿着掌纹蔓延开来,一股冰片清香的味道绽于鼻尖。
他这一抬头,杨清笳方才看清对方长相,这人面若好女,半长披肩的头发随意在脑后扎了个结,却漏了两缕垂在颊侧,微风一抚,鬓发翻飞间衬得他面似桃花,可偏偏那一双眼木讷呆滞,大煞风景。
杨清笳赶紧赔礼道:“抱歉,我是今日受馆主相邀前来拜访的客人,无意间路过此处,见公子画技精湛,一时忘情打扰,失礼了。”
对方闻言一下子把墨笔扔到了池中,似是异常害怕地哆嗦了起来,一个身高体长的成年男子蜷手蜷脚缩在椅子上,如同被吓坏的孩童一般,“你——你、你……是谁?”与方才作画时的潇洒恣意不同,他有些口吃,语气憨直,透着一股子迟钝和不正常的神经质。
☆、第77章 开锣
这人说的汉语,还十分熟练,杨清笳一时间拿不准对方身份,于是赶紧向后退了两步,轻声带着安抚道:“我叫楚芸萱。”
那男子因为对方的后退似是松了口气,但仍满目防备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个吃人的妖怪。
杨清笳还在现代时,一个同事的弟弟大抵就是这种症状,她猜这个年轻男子也许是有些自闭症,方才应该是自己的突然出现刺激到了对方,想到这个,杨清笳又抱歉地朝他颔首,随后便要转身离去。
她刚踏出去两步,却听身后人弱弱地问:“你……你认、认识我的画。”
杨清笳停下脚步,回过身,见对方瞪着两个乌黑的眼仁怯生生地看着她,像某种毛茸茸的食草动物。
她站在原地道:“公子临摹的是《清明上河图》吧。”
这幅画对于杨清笳来说确实十分熟悉,她现代的书房墙上便挂了一副微缩的。
“你……你见过这、这幅画的原、原作吗?”男子闻言似乎有些好奇。
杨清笳想起自己原来去北京故宫的展览时曾见过张择端的原作,于是点点头道:“这是前朝人的作品,没想到公子竟能临摹的如此逼真。”
他似乎很开心:“你、你说我画……得好吗?”
“当然,你画得非常好。”
男子咧开嘴笑了笑:“你、你——是第一个说我画得好的、的人。”
他的笑容十分纯真,如同一个未经世事的稚子。
杨清笳心中顿生一阵柔软,她刻意放轻声音,问道:“没见你手中有原图,你将这幅图背下来了?”
“我、我以前……见过——见过一次。”
只看过一次便能将描绘北宋东京汴梁城近千人物的五米多长的图默下来,这对于常人而言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对于某些自闭症患者,也许并非难事。
他们的眼中的世界异常简单,只有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东西,一个人如果能把全部身心都投入进一件事中,那便是天才。
男子纯真地上下打量她一会儿,才试探道:“你、你……能不能,帮、帮我?”
可能是眼前人明明成人形貌,却明显是个孩子心性,于是杨清笳也多了份耐心,她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脸上浅浅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