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还是忍住了。
“我与将军虽是异族,是仇人,却也同样是惺惺相惜的知己。六年前我答应将军好生照顾贵国公主,这些年也从未失约。只是将军可还记得两年前出使时,我与将军说过的话么。”
“记得,”谭子泓深吸了一口气,“与她的事我自然记得。”
“先王不喜汉人,贵公主自嫁过来当日便被禁在小院中,后来又有吐蕃公主和亲,先王更是不喜婉公主。其实这些年,婉公主虽过的寂寞,却也没有太多麻烦。而婉公主确实是个聪慧讨人喜欢的人,两年前我便说过,我再护着她,不是为了你。那么,我想知道,若我不说那句话,你还会起兵么?你既然知道她在我这里,还会如此置她于不顾么?”
谭子泓眯起眼睛,冷冷看着他,哼了一声, “呵,她本是我的人,我将她迎回,有何不可么?至于你们,阿木尔,你莫要欺我,当年若不是我宋军暗弱,你们会欺辱娴公主至死么。再者这本就是我与她的约定,与你无干!”
“好,不愧是谭将军,果然是深谋远虑。不过谭将军,我再且问你,起兵之后,你的目标还只是为了她么?瓦剌数次求和,你只要应了,大可提出条件,迎她回去,可你却不依不饶,定要灭了瓦剌才罢休,致使战局一拖再拖,你凭什么让她,一个人在这里等你!你敢说你为的不是名垂史册,不是爱江山胜于美人么!”阿木尔情绪也激动起来,目光里流露出一抹怨恨。
“你!”谭子泓一惊,正要反驳,心头却忽然一凉。
阿木尔的话一遍又一遍响在耳边,她有些清醒,又有些迷茫了。她不禁有些怀疑了,他说的对么,若是自己一心为了赵婉,在瓦剌第一次求和的时候自己就可以提出条件,这场仗本就不是两国愿意打的,便是赵珩其实也无时不想停战,只要自己同意……那么自己一心继续着这场战斗是为了什么呢?是他说的为了名气为了江山么?呵呵,自己一个女儿家,要这些做什么?可若是当时自己应了求和,那么兮儿便早就可以回到自己身边了,也不会让她抱憾而去,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混沌中,她突然想起了谭子澄的脸,想起了多年前三人初见的场面。那个画面很遥远了,遥远的几乎要淡忘了。
“子澄……”她一下了然,原来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谭子澄的死是扎在她心底的一根刺。其实从不会有人真正了解,她对这个弟弟深刻的感情,便是连赵婉她也未曾提起过,当年谭子澄年少时生病的原因,是为了救她落水而至。她的人生因此而改变,她却无怨无悔,可那份信念在谭子澄去的时候便动摇了,这些年撑下来的原因,该是因为赵婉,可赵婉……又偏偏是瓦剌的王妃!
她对瓦剌人的恨从来都没有彰显在言行之中,可战意渐浓之时,想彻底毁灭这个民族的念头便愈加强烈,不知不觉间便占据了她的全部身心。可也因此,她扔下了兮儿……
“你恨瓦剌,这没有错,可她苦苦等着你,我替她所不值。”
阿木尔不再多说,转头率先走了进去。谭子泓恍惚地跟上,直到看见了那块灵牌,意识才再次回来了。
“兮儿……”她扑过去抱住灵牌,痴痴地摸着上面的字。
不是她熟悉的文字,但她知道,这是她妻子的名字。
愣愣看了一会儿,她突然松开了灵牌,回头看向阿木尔,声音颤抖,几乎不成字句。
“她在哪?”
“瓦剌习俗与中原不同,已经葬了,火葬。”
“你说谎!”破碎的字句从嗓子里吼出,血色充满了眼睛,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怎么可能,她的兮儿,怎么可能已经不在了,化骨成灰……她的兮儿那么美,怎么可能就成了一抔灰土,怎么可能!她还有话没对自己说,她怎么可能就此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脑子里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到最后剩下的唯一念头让她觉得恐慌:她真的,再也见不到她的兮儿了?
太多的画面涌入脑海,还未拼凑却又碎开,耳边响起的是兮儿各种碎碎的话语,眼前闪过的也是各种细小的片段。她对自己笑,她对自己发火,她对自己的质问……那么多的点滴,此时一下都清晰起来。原来,她竟记住了这么多与她有关的片段,这些东西,早已融入骨血,又怎么可能从骨子里剔除呢?
“兮儿!”嘶吼出声,眼前猛地一黑,怀里的一个东西滑落出去,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咛声
低头看去,那块羊脂玉静静躺在脚边,慌忙拾起,一道裂痕却扎疼了眼。
对不起,我连这个也没保护好……
低低地哽咽滚在喉间,死死咬住牙,竭力将所有悔恨与愧疚又咽回。
是了,她还有事没有做完呢。
第10章 千古笔墨间
看着面前空空荡荡的屋子,隐约还有熟悉的气息,到处都是白色,铺天盖地的白色几乎要把她湮没。
恍惚间,她想到了两年前,自己来见她时的场面。
当时她压抑再三,还是向瓦剌王提出见宋国公主的请求,所幸瓦剌汗王并没有多想,让人引她去了赵婉的小院子。那也是时隔三年,她第一次见到朝思夜想的人。
谭子泓突然出现,赵婉着实吓了一跳。不像在宋国做公主的赵婉,谭子泓此次见到的她素面朝天,穿着一身简单的瓦剌服侍。有些陌生,却没有丝毫的疏离感。
“臣参见公主。”
赵婉看着面前向自己行礼的谭子泓,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她张了张嘴,没有出声,谭子泓却读懂了她的话。她们之间的昵称,对于彼此都是独一无二的。
“谭将军何时来的?”
“今日刚到。”
“将军一路劳顿,来此必是与大汗有事要议,何必急着来我这闲人之处呢。”
“公主离故土三载,必是念故土心切,臣亦然。”
赵婉心里一动,仔细去看谭子泓的表情,还是看不出什么异样,一派淡然,心里不由好笑,这人话里的意思,三个字便全部告诉自己了。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抿了下嘴唇,“将军,稍候,我有一家书,请交与父皇。”
再出来时的赵婉已经换了一身汉服,略施了淡妆。谭子泓默默看着,虽仍是没什么表情,心里也是一暖。
女为悦己者容。
“不负流年。”
这是分别时她们之间唯一的一句低喃。三年已过,她们都有信心继续等下去。可如今……
几乎是机械的,一笔一笔刻下了那个名字,又不舍地看了怀里的牌位一眼,谭子泓这才站起了身,腿已经有些麻木了,还有一些钝钝的疼,恍惚间她又想起来多年前的那个草坡。
“我要带她回去。”
阿木尔抱着双臂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