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了。蜀军能绕过抚远将军赶他之前抵达京城,足可以见得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这就不怪陈启眉谋反这么顺利了,这一切都是计划之中的,只怕他还是五品郎中的时候就有了这份心思。什么叔侄不合,都是一出戏罢了。不管是沈彦钦还是陆勉,都被这二人利用了。
京城背腹受敌,只怕等援军到了,陈启眉早已攻进皇城了。于是皇帝做了一个震惊朝堂却也让人无可奈何的决定,弃城,向东逃往鲁东避难。
连皇帝都要跑路了,不要说百姓,就是将士听闻也要心慌啊。连自己的臣民都要放弃了,怎不让人寒心。所以皇帝没敢声张,一切都是秘密进行。
皇帝本想把沈彦钦留下抵御叛军,带平定之后他再回来,怎奈又觉得他是皇子,留下来免不了让人诟病,更何况,这一路他也需要人保护。于是决定沈彦钦带着五千将领,随后护卫。
能走的人毕竟再少数,整个皇宫,出了贵妃和娴妃,皇帝一个人都没有带,甚至把自己还在襁褓的皇子公主都留了下来。这空档,他也在乎不得人家如何看他了。
沈彦钦自然要把家人带在身边,就是不管皇帝他也不能抛下妻儿。出逃的前一晚,他嘱咐林川和程兖务必保护好王妃世子还有醇王。
跟随沈彦钦这么些年,该经历的也都经历过了,可这一遭她着实怕了。史书上记载过几次谋逆事件,沈彦钦也参与其中,可却从来没说过皇帝弃城。
慌乱中,余竞瑶想起了母亲和妹妹,才要和沈彦钦说,只见她二人带着孩子已经来了,沈彦钦早就想到去接她们了。余竞瑶看着满眼惊慌的她们,想到这一路可能遇到的危险和辛苦,应是让泪水逆流了回去,强撑着精神安排这一切。
天不亮就要走了,沈彦钦作为护卫将军,不能一直守在家人身边。余竞瑶把家人都安排上了马车,回首望了望宁王府的大门,昏暗中,那几个字印在心里却无比的明亮。好像除了刚刚搬进来时,她很久都没这么打量过自己的家了。悄悄地,泪水盈了眼眶,鼻子酸了,心更酸。
程兖见王妃默默地立在那,劝慰道:“王妃放心,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余竞瑶点了点头,当然要回来。不管皇帝的历史是否在这一刻结束,但是沈彦钦的历史还没开始呢。余竞瑶试了试眼角,上了马车,镇定地道了一声“走”,一队人便趁着这未明的天色,朝着东城门去了。
余竞瑶一家的马车紧随在皇帝的后面。也不知是皇帝心慌没有安全感,还是他真的昏聩到了家,这一路他只和楚幼筠同车,寝食都在一起,寸步不离。许他真的是无颜以对了吧,连和将士交涉都要陆勉代为出面。
他本意是逃避,但却无形中让众将士积怨满腹,可那毕竟是天子,于是众人便将这股子的怨气转嫁到了陆勉的身上。
如果不是他一路纵容陈启眉,怎会有今日!
可若不是皇帝纵容陆勉,怎又会有陈启眉。
将士们一路饥疲劳顿,怨不得皇帝,陆勉成了罪魁祸首,一路上将士对他虎视眈眈。
毕竟是逃难不是行军,不过才赶在第十日的头里,就听闻士兵来报,陈启眉不仅攻破了京城,而且他的队伍马上就要追过来了。
皇帝彻底慌乱了。余竞瑶感慨,人的变化真的是很大,历史中那个曾伏虎降龙的沈程明竟也会丧魂落魄,或者他骨子里面就是个外强中干的人,能成就靠得也无非是他的妻族和余竞瑶的父亲。
好在得了消息的余靖添从辽东南下,没有回京,直接转头来迎皇帝,这两日便能到了,只要一众将士能抵得住追来的叛军,撑两日便可与余靖添的北军回合。
谁去?是龙武军还是神武军?不管是那一个,他们只听一个人的,就是沈彦钦。
皇帝必然要找沈彦钦谈一谈,可他若是不肯去呢?如今五千兵士,四千都是沈彦钦的精锐兵,就算沈彦钦把他扔下不管,他都奈何不了他。
右相看出了皇帝的心思,提出了那个争论已久的国本问题,立太子。
陆勉不同意,他认为这是威胁,右相冷哼,瞥了他一眼,“不然左相带兵迎战?”
一句话堵得陆勉登时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昨晚上右相出入沈彦钦的营帐他不是没看见,可形势如此,他知道如今自己一人的力量抵不过皇帝的恐惧。暂且立了太子又如何,待余靖添的北军攻回京城,皇帝和他的关系不会因为他成了太子便有一丝改变,自己能压制他一次,就能压他第二次。
陆勉的能耐不过是压制沈彦钦而已,然沈彦钦出手时可就不是反压那么简单了。
“一路奔波,儿臣亲军的疲惫倒能克服,只是心中怨怒不能平,只怕儿臣调令而心不齐,不能全力抵御叛军。”沈彦钦恳言上报。
皇帝心里明镜地,知道他说的是谁,将士们一路所怨可不就是陆勉。
有怨言不假,宁王的反击更是真,这一击,只怕陆勉再难爬起来了。既然如此,索性卖个人情给宁王,让他死心塌地护卫自己,便狠心以通敌叛国罪押下了陆勉,只待回京和陈启眉一同问罪。
如此,陆勉被收押,沈彦钦顺理成章坐上了太子之位,到底谁才是赢家,一目了然。
这一切余竞瑶都看在眼中,突然间,一切都想明白了。
临行前余竞瑶追了出来,站在马下看着上面的丈夫,心头千言万语太多想说的话了,终了她只是笑了笑。沈彦钦从马上下来,握剑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含笑道:“放心,三日便回。”
余竞瑶坚定地点了点头,这一幕,让她想起了沈彦钦第一次出征。
前方紧急,她不能耽误他太长时间,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护身符递给他,她猜到会有这么一日,这是她出城前两日求的。沈彦钦看着妻子,接了过来,却系在余竞瑶的身上。
“我不会有事的,你照顾好自己。”说罢,也顾不得远处望着的一众人,托着在妻子的头,在她额上深深地印下一吻,随即上马,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余竞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捏了捏那护身符,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她伫立着望了宁王多久,身后,远处的皇帝便盯了她多久。余竞瑶回神,搭上了他含义不明的目光,微微一怔,赶忙垂目作揖,躲开了。
余竞瑶忐忑地等了三日,三日后,沈彦钦未回,但遣一队人送来消息。他击溃了追来的叛军,顺利和前来支援的余将军汇合。而抚远将军带领西南军已突破蜀军,正朝京城攻进。沈彦钦和余靖添将紧随其后,直逼京都,待夺下皇城后再来迎接皇帝。
皇帝一颗心总算可以暂且放一放了,余竞瑶一口屏住的气也总算吐了出来。只要他们三军汇合,拿下京城一定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