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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阿珩有个与公子旦刎颈之交的父亲,且其父无耻的利用交情挟制公子旦,公子旦又怎会牺牲嫡长孙的婚事?

    思及此,那一瞬的恍惚已从朝云的眸中消散,恢复的是一个骄傲尊贵的王族。

    瞧着朝云的变化,阿珩忽有种感觉,齐载或许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朝云似乎不是那种可以轻易掌控的女子呢。

    想想朝云的身份,也不足为奇。

    华族的继承制沿袭自九州帝国,也是人族第一个和唯一一个种族王朝。为什么是唯一?自然是九州帝国亡了之后人族就分裂成了碎渣,天知道人族如今到底有多少国族。

    虽然亡了,但九州帝国的影响却没有随之消失,或者说,没法消失,谁让它代表的不止是王朝,更是最初的文明符号,九州帝国之前,人族与山林里的猴子无异。

    九州帝国的继承制很有意思,嫡嗣继承制,父母的爵位一般由嫡长子继承,不过也可以从别的嫡子或者嫡女里挑一个最喜欢的,只要是嫡嗣就行。

    若无嫡嗣,那么就从第二继承人里选,别误会,第二继承人不是庶子,而是嫡出兄弟姐妹中选一个,若嫡出手足没活过自己,也无妨,还有第三继承人,即嫡出手足的嫡嗣。

    若连第三继承人都没有,亦有第四、第五继承人——父亲的嫡亲兄弟姐妹,以及其嫡嗣。

    若这都没有,那妾生子里可以选一个继承家业,不过也仅限于妾生子,侍婢姬人所出庶嗣想都别想。

    人族诸分支中,除了信奉强者为王的草原民族,别的民族都沿袭了九州帝国的继承制,嫡嗣一脉相承。

    齐王的嫡嗣就两位,太子与太子妃感情不睦,宠幸美姬,虽然勉强与太子妃生了个儿子,却不到三岁就“意外”夭折,连宗室谱牒都没得上。

    为此,齐王据说都犹豫过要不要废太子,尽管太子并不是他最出色的儿子,然嫡庶有别是刻在华族的骨髓里的,换了别个儿子做太子,也不是不可以,但只要不是嫡嗣,哪怕有王令,史笔之下仍是名不正言不顺。

    太子若无嫡嗣,日后继位,王权的传递必然出问题,不是每个非正统的君王都能如齐武王那般用功绩把齐简王比得一无是处,从而压下所有异议,这才没造成齐国的动荡,否则,乐子会很大。

    废嫡立庶,是一场泼天的豪赌,赌赢了是独具慧眼的英明之君,输了则识人不清的昏君。

    齐王终究没这个魄力。

    在太子无嫡嗣之时,排在他之后的继承人便是朝云的母亲,其次是朝云。

    除非太子真的生出一个嫡子或嫡女出来,否则朝云绝不可能如普通贵女那般教养,即便不接触帝王之术免得刺激到太子,也不能随便养着,变成一个任人拿捏的蠢货。

    哪怕太子不喜,也没人会在意,这是一个国家延续时不可避免的保险措施。

    “我若说,我与载并无男女之间的关系,你可信?”阿珩轻叹的询问。

    诚然,齐载很出色,英武高大,战功赫赫,地位尊贵,是条邑无数香闺梦里人,可......她苏珩不是条邑人,且莫说做梦,她便是睡觉都难,失眠症会成绝症了。

    “我信。”朝云道。

    阿珩挑眉。“哦,你竟如此轻信于我?不怕我对你阳奉阴违?与载藕断丝连?”

    朝云亦看着阿珩亮若妖鬼的眸子。“大人翁离世前与我说过你的事。”

    在公子旦的描述里,阿珩虽身有残疾,性格亦乖张,却从不是寻常女子。

    公子旦一生中最庆幸的事便是当年为了让清神医走得安心而为两个孩子定了亲,那一年,北荒遭遇百年不遇的雪灾,胡、羯、戎三族倾举族之力联合出兵攻破了落雁关。齐国北部,黑水至郢水,十座城池化为红莲地狱。公子旦的家眷与之失散,两个成年的儿子亦战死,原以为将绝嗣,却不曾想,两年后,被他以为已经死了的阿珩与齐载活着从北荒回来了。

    若无阿珩的照料,齐载活不下来。

    阿珩虽残虽幼,却是清神医之女,年纪轻轻已然在医道小有成就,对于医者,不论是哪个游牧民族都不会随便杀了,草原上最是缺医。

    回来后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的阿珩选择向公子旦辞行,去了断云雪山寻找传说中的医魔苍凛。

    朝云还记得自己当时问:“您是希望我知难而退?”

    若是如此,朝云很想讥笑,她会不如一介奴子?不,区区奴子,连放在一起提一下都是对她的折辱。

    公子旦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阿珩定会退婚,而退婚后虽会与载保持联系,却会半丝男女之情,你介时莫要寻她的麻烦,为她,也为你好。”

    公子旦不认为朝云是阿珩的对手,诚然,二人的地位天差地别,可公子旦始终记得清离世时对女儿的牵挂。并非怕女儿被人欺负,而是清觉得,自己的女儿只要有一丝活下去的欲望,谁也无法取走她的性命,因此他所担心的是阿珩是否会成为为祸世间的祸害。

    公子旦虽不知为何,但多年老友,他看得出,清对阿珩遗臭万年的信心极足,在阿珩保证了不会用医术胡来后仍坚持为阿珩量身定制了医者三戒。

    虽不知那对父女为何出现在齐国北境时那般落魄,但在阿珩立誓时,公子旦似乎有点理解清的忧虑了。

    阿珩立誓时,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满腔诚挚。

    公子旦想,他一定会觉得清死时脑子犯糊涂了,竟如此残忍苛刻的疑心一个垂髫稚童。

    可惜他不经意间留意到了稚童一手三指竖起对天立誓,另一手却背于身后,手指交叉指地。

    一个人是否危险,看得从来都不是出身,而是其隐匿在骨髓最深处的性格。

    朝云确有手段,若循着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来,阿珩绝不是她的对手,确切说,阿珩在这方面谁的对手也不是。然阿珩有一个优点,她从不遵守游戏规则,怎么痛快怎么来。

    无招胜有招,阿珩深谙此中三昧。

    也是在那一日,朝云觉得,阿珩命真好,有这样一位真正关心爱护她的长辈。

    灵前退婚打消了朝云大半的疑心,而仅剩的一丝疑心也在见到真人时如春日暖阳下的积雪一般消融了。

    此女子,绝不会回头。

    既已退婚,必不会自甘下贱为婢妾。

    而听朝云提起公子旦,阿珩微怔,默然无言。

    刎颈之交源于捭阖时代,亦是捭阖时代的华族文明中有着极深的符号。

    君既亡,吾随之。

    这不是传说,捭阖时代却有人在刎颈之交被害后为义而从容赴死。

    也因此,十年前在北境与公子旦重逢时,清对女儿说:“此乃为父刎颈之交,你日后待他要如待我一般。”

    阿珩人品虽混账,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