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起来了?”阿枣心不在焉地问道。
“护院三平呀,瘦高个,脸长得像茄子那个, ”阿杏在自己脸前比划了下, “说是烧得厉害,连天都烧红了!那黑烟!哗!”
“哪家走水了吧,”阿枣漠不关心地道,“天干物燥, 没啥稀罕的。”
“小娘子好些了么?”阿杏一边道一边将铜盆递过去。
阿枣她站起身来接过盆,手刚触到冰冷的铜盆便一哆嗦, 她大半夜未阖眼, 背上寒意阵阵, 守着火盆也不顶事:“才刚折腾了一会儿,说了许多胡话, 一个劲儿冒冷汗。”
“那可咋办!”阿杏舔了舔因缺觉少眠而干裂的嘴唇,焦急道, “药也喝了好几碗了,怎么还不见好,我去把大夫叫来看看?”
“有什么用?”阿枣白眼都翻不动了, 有气无力地道,“来了几回了,每回叫再煎副药,尽是白折腾人,小娘子已经得了风寒,半夜三更地将她从被窝里拖出来喝药,怕得烧得更厉害!二郎还在外边么?”
阿杏叹了口气道:“还在厅事里坐着呢,脸色青板板的,瞅着瘆人。”
“咱们小娘子一向里待他好,看来是没白费。”阿枣按了按酸胀的道,“吕嬷嬷这会儿差不多该起了,你去她屋里说一声,往厨房传些热乎点心和汤羹给二郎送来,别一个还没好另一个又倒下。”
“我去吧,吕嬷嬷丑正才睡下,她上了年纪,怕受不住。”阿杏揉揉眼睛,眨巴了几下道。
阿枣点了点头:“索性多要一些,咱们也吃些,暖暖身子。”
说着去揭敷在二娘子额头上的帕子,才一揭开便有股热气冒出来,阿枣赶紧将帕子投进凉水盆里,漂了几下,拿指尖拎起来忍着刺骨的寒冷拧干,叠好了盖在主人的额头上,用手掌轻轻摁了摁,毫无预兆地涌出眼泪来,喃喃道:“小娘子,求求您快些好起来吧。”
钟荟感觉自己飘到了半空中,她俯视着这一幕,很想说点话什么安慰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接着她有些恍惚起来,阿枣连同庄园的屋子仿佛水中倒影,晃了晃,随即消散了。远处的虚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徐缓的琴音,她侧耳倾听,觉得这曲子有些耳熟,不由自主地循着琴声飘去。
眼前慢慢浮现出个宅院的样子。她四下里环顾了一眼,立即认出来这是卫家的正院,那棵梨花树少说也有七八十年,枝桠张牙舞爪的,很好认。她霎时放了心,脚落到了地面上。
“十一娘来了。”卫七娘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转眼间就到了她跟前,她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模样,乌油油的长发梳成双鬟髻,穿着件鹅黄色的衫子,衫子外罩着层雾一样的轻纱,胸前的缨络上挂着那块白玉如意。
钟荟由她牵起自己的手,笑着道:“前日我遇见你家十二娘了,她生得与你很像。”
“那不就是么。”卫七娘完美笑颜地指了指坐在台阶上的小娘子,她着了件樱粉色的绫绢上襦,月白裙子,正羞怯地望着她笑,细声细气地道:“钟姊姊。”
“你不是想学广陵散么?”卫七压低声音道,“趁着阿翁去宫里还未回来,叫六兄教你。”
钟荟想起卫六郎与钟十三娘议亲,心下正踌躇着要不要避嫌,卫七娘已经拉着她走到了树下:“仔细学啊。”
卫珏垂着眼帘,专心致志地抚着琴,落下的梨花在他身边铺了一地。
琴音有些悲怆,钟荟无端觉得心里有些发堵。
一曲弹毕,卫珏在悠长的余韵中仰起脸朝她笑了笑:“学会了么?”
“一遍哪里能学会,”钟荟闷闷地道,“你再弹一遍,慢一些。”
卫六郎看了看天色道:“来不及了,回去吧,小十一。”
身后七娘和十二娘也道:“快回去吧。”
钟荟一回头,不知何时卫家众人都到了,满院子的人,卫老太爷、卫珏的阿耶阿娘,二房、四房、三房......怎么不见卫十一郎呢?她有些纳闷,他阿耶阿娘和阿兄阿姊都在,她正要开口问,又听卫珏道:“小十一,你好好的。”
那声音里的惆怅如有实质地堵在她胸中,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一声鹤唳划破长空,再睁眼时已回到了邙山的庄园中,正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天光已经大亮了。
“小娘子,谢天谢地您总算是醒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吕嬷嬷抚着胸口道,“想吃些什么?奴婢去给您弄!”
钟荟怔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心里空落落的,只有一个念头盘踞着:出事了。
***
姜家守夜的阍人子时不到便在门房里打起瞌睡来,最早发觉外头有异的反倒是蒲桃。
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晚上便常常要起夜。这夜子时,她照例憋醒了,扬声唤醒睡在床边榻上的阿鹃,这小婢子是她有孕后姜大郎现从外边采买的,没从公中走,也没受过什么调。教,服侍起人来十分凑合。
蒲桃基本上自力更生地套上外衣和裙子,披上棉披风,由阿鹃搀扶着出了院子,南丙院与相邻的南乙院共用一个侧房,每次都得走长长一段路。阿鹃借着夜色掩护把白眼翻到了天上,这位半仆不主的忒把自己当个人物,还不肯在木桶上凑合,嫌摆在屋里熏人。
出完恭回来,两人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见了外面锵锵的金戈声和厮杀声,大约隔了几条街,听得并不十分真切。蒲桃立在当地仔细听了一会儿,似是从西北方向传来的。
她当机立断对阿鹃道:“快去喊郎君起来!”
阿鹃推脱:“郎君在陈娘子房里,娘子干脆要了奴婢的命算了。”
蒲桃“啪”地甩了她一个耳光:“不去我现下就要了你的命!”说着抱着肚子急急回院子里去了。
不一时哈欠连天的姜大郎来了,他睡眼惺忪,外间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却没往心里去,只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蒲桃拽着他的袖子三言两语一说,他顿时慌了神:“这可如何是好?”
蒲桃知他向来没什么主意,本来就没指望他什么,一边思索一边道:“大半夜的城里杀起来,多半是宫里出了变故。郎君您先命管事将家丁护院都叫起来,每个门外都派人守着,看着不像是冲咱们家来的,可也得防着有人浑水摸鱼;往每个院里派护卫人手肯定不够,让夫人、小娘子和小郎君们都去老太太院里,院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