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看外面的景致甚是清洁空灵不错,半空之下,如撒盐,如飘絮,真真入冬以来的头一场雪,下得甚是漂亮。“我也去!”她就跟小孩子似的:“对,那儿对面不是有个茶水点心摊子吗?”意思是,一边看雪,咱们还可以一边到街边的小摊吃吃喝喝,倒不失一番乐趣没事。
卢信良便挽了她的手。
两个人,真是有意思得紧。卢信良也不知哪根筋搭错,换做以前,早把什么良家女子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论给锦绣拉扯上一通。现在,两个人堂而皇之走在大街,接受着众人的焦点和目光,卢信良虽时不时脸红,到底是跟着锦绣这厮大摇大摆、亲亲热热横穿东西两条大街。
市井小民混杂的茶水面点摊子,有老人,秀才,壮汉,说书的……
是的,锦绣终其一生都将记得这个皑皑细雪在半空中狂乱飞舞的上午。
这个上午,对她锦绣也许并不算个什么天大的屁事儿,可是,身子僵立在那儿,手和足,都禁不住一时抖落起来。颤巍巍地,那么地颤巍巍。就像刚刚经历一次强烈的天摇地动,虽过了,但余震未消,锦绣的脸面嘴唇,鼻子,耳廓……全都白了。
纸一样的白。
“我告诉你们啊,知道这书里的女人影射的是谁么?”
“叶锦绣!堂堂陈国公的千金,卢首相的夫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吧你们说?”
一阵轰然大笑。仿佛声音里灌满了臭虫和各种恶心的蛆及蚊子苍蝇,闹腾腾地。锦绣的耳朵和心脏,有一些不受自主跳了一跳。如此直呼堂堂首相夫人的名讳,这已然是稀奇中的稀奇。然而,更为稀奇地,更为稀奇地,是,那些个男人们,是的,也就是这茶水面点铺子的那些个男人——他们,如此浪声浮语、肆意喧哗,满嘴哈喇子流地,直呼锦绣的大名,却是有原因的!
而那个原因,自然是他们口里的一本书。它的名字,叫做《绣榻艳史》。
一本极其淫艳秽乱色/情章回小说。
锦绣立在那儿,没有动。
卢信良这时也刚刚走进了茶水面点铺子。
素来圣洁端庄而高傲的人,显然地,这种地方,卢信良估计是来得少之又少。
“他们,好像在说你老婆呢?”
锦绣的嘴角轻蔑翘起。那么高傲而轻蔑。人,立在那儿,背脊却是挺得跟一株松树似的。
卢信良全身都在发抖。一把捉了锦绣的手,是要她走。“这种地方,这种地方——”
意思是,这种地方,可不是他和锦绣这种上层贵胄人士可以呆的。
“不!”锦绣道:“我偏要听听。听听这群狗嘴里,到底能吐出什么见得、见不得人的好玩意?”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高傲。高傲之中,带出点淡淡的自弃与自我厌倦。
“没有什么可听的好玩意……”卢信良深吁了口气。
忽然觉得,有些东西,它是瞒不住的!尽管,他已强制性采取各种见得、见不得人的手腕,甚至不惜利用他的首相之权。然而,那些污浊而肮脏不堪的下流东西,到底还是蛆和臭虫一样爬了出来。锦绣的名声,像掉进了茅坑儿里。从前的那些,暂且不提,现在,她的名声,早已是被这些满嘴吐蛆的男人们,给淹没作贱得一塌涂地。一塌又涂地……
是的,他们说的是一本书。极其淫艳秽乱色/情的章回小说。叫做《绣榻艳史》。
锦绣以前为了她的那个戏迷台柱“杜二娘”,不惜“以身犯险”,无意挑引了张侍郎的大公子张舍,致使后面的一场大闹,甚至,始一成婚,这张家父子竟公然而然闹到她相公卢信良的相府,以此作为政/治要挟。此事暂且不提。后来,张舍之妻吴氏后来被休,虽然两家还是和好了,且为了官场之益,张舍跪地乞求吴氏的原谅——最后,于吴氏来说,原谅,倒是原谅了,夫妻仍旧和也是和和美美。然,这口恶气未出——因吴氏她始终觉得,丈夫的变心和那一番刻薄寡情,是因锦绣这个“婊/子贱/货”的挑逗。她恨锦绣,恨不能到挫骨扬灰、碎尸万段的地步。锦绣后来又在春台剧院与之对峙了一场,吴氏的这口气,便更是冲天的火炮,不发出去,实难掩去心中的浓浓恨意。
“大姐!我有办法对付这不要脸的狐狸精、贱货!”
一天,吴氏的胞弟吴二郎到了张府,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把个极为阴损的猪狗下流之道,详详细细,一字不漏不差地告诉吴氏。吴氏一听,赶紧道:“不行!不行!你这方法好是好,可她到底是陈国公之女,又是堂堂一品首相的夫人,若是被查出来,可是灭门之祸!不行不行!”原来,吴二郎的办法是,要对付锦绣这种贱/货婊/子,非采用比她更/贱更/婊的阴损办法来。他动用了将近一百两银子,让城西一个破落户极为穷酸的酸书生——以专门写书贩字为生计,甚至,就连个秀才举人都没考上的青年男子,亲自动笔,为锦绣写一本书。自然,书名就不消说了,自是叫做《绣榻艳史》。
吴氏后来还是点头答应了,他们做得很阴暗悖晦。
那书的内容便是如下:
说,某某朝代,有一个高官的女儿,生性风流而刁蛮泼辣,凡女人该尊崇的“三从四德”,样样不具不说,甚至相传,她母亲在孕育生下她的头一天晚上,做了个噩梦。一只九尾白狐,闪动着淫/浪发骚凶恶的眼睛,扑地一声,跑钻进了她母亲肚子。后来,孩子生下来,那股“骚气”,就是千里之外也能闻到。她家族为了祛除去那女娃的天生自带“骚气”,自是费力不少。当然,这女娃的名字,叫做“靳绣绣”!
实在嚣张而大胆。除了姓氏,连“绣”这个字,都与锦绣那个“绣”,相并扣合。
如此大肆渲染她的出生也就算了。后来,书里又写,相传这个叫“靳绣绣”的高官之女,生来就是一副淫/浪下作之样,见了男人就勾,欲望之强之烈,男少熟嫩皆不放过。她头嫁了一个男人,因其欲望没法满足于她而被她活活折腾折磨而死。再嫁一个,同样是高官。但那高官,相传不举,是个“猪尾巴”,诚然,再也没法满足这个女人了。于是,高官的家宅府邸,她从暗中偷人、到光明正大堂而皇之与底下的那些小厮家奴交/媾,这也就算了。据说,有一些七岁左右的小琴童小棋童,这女人,但凡看人家唇红齿白长得标志,便命丫鬟们将其捆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