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过去了啊?那老奴(身呻)子也真是不济了……劳太太这般费心。”她喃声说道,手下摸到了鞋子,抓住胡乱往脚上(套tào)着。
“太太,老奴……确实是老了。老奴想着,跟了太太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勉强厚着脸皮能讲个苦劳。老奴想要求太太个恩典,请太太(允yǔn)许老奴赎(身呻)出府养老。还有新儿……”
“吴新,我已经让人抬去埋了。”吴氏说,“他年纪轻轻得了急症,停丧不吉,我就替嬷嬷做了主,让人把他送去北城门外莫家墓地了。”
吴嬷嬷穿鞋的动作停住。
吴氏继续说:“你只管放心,我让人给他买了上好的棺木装殓,还又让给他选风水宝地安葬……”
“为什么?”吴嬷嬷忽地抬头打断她,“为什么?他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他的命?昨晚……他不是都做到了吗?做到了……”
哽咽着说不下去,满脸泪痕。
“就是因为他做到了,你没有做到,所以才(阴阴)差阳错地害了琪儿。我倒宁愿……他没有做到……至少,琪儿不止于此!”吴氏一字一句地说道。
吴嬷嬷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而后缓缓转头向左右望了望。
屋里,只有她和吴氏两个。
她又低下头穿鞋,穿得很慢,抖着手穿了几次,方把鞋子穿好,然后扶着榻边慢慢站了起来。
吴氏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就那么看着她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做着,一言不发。
吴嬷嬷站直(身呻)后又对吴氏看了片刻,而后向前走了两步凑到她近前,附耳对她说道:“吴新他是你弟弟!他是你亲弟弟!你杀了他!你亲手杀了他!”
声音虽低,却带着说不出的绝望和凄厉。
“你说什么?”吴氏猛地转头看她。
吴嬷嬷苍老而遥远地声音在屋中低低响起:“当年……我生你后不久,吴家老太太生下了吴三姑娘,我被吴老太爷和吴老太太找去做了三姑娘的(奶奶)娘。
……也不知是因为三姑娘先天不足,还是我的疏忽,三姑娘生下的第二晚,我半夜醒来喂(奶奶)时,发现她竟断了气。我当时惊恐万分,却不敢声张。我知道,如果被老太太老太爷晓得三姑娘死了,我定然也活不成了。家里还有年幼的你,我怎么能死?
想到你时,我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我也知道,如果被老太爷老太太晓得我让你顶替了三姑娘,到时死的只怕不只我,还有可能会加上你……可人生只有一条命,富贵却需险中求……我不能让你那么小就没有了娘!更想要你能做了吴家嫡姑娘……
那时我和你还有你爹,我们住在吴家大宅外院西角门内的下人房。我定下主意后,凌晨时乘着大家起(床床)梳洗忙乱的时候偷偷溜回家了一趟,把事(情qíng)告诉了你爹。你爹听三姑娘死了,先是被吓住,后来也觉得我那主意好。
等我又悄悄回到内院后,他打着给我送东西的借口,把熟睡的你用竹篮子装着送到了垂花门。我把篮子里的你和三姑娘的衣裳换了,用你替换了三姑娘,又把三姑娘放入了篮子中,让你爹拎回了家。次(日rì)你爹告诉别人说因为照顾你不周,你夭折了,就找地方埋了。
虽然你和三姑娘长得没有半点相像,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你和她那时都只有几天,都是红红的,皱巴巴的一团,衣服一换,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差别来。
后来,老太爷和老太太见你越长越不像吴家人,也并不是没有疑心过。只你长得既半分也不像我,也和你爹没有丝毫相像,他们就是疑心,却也找不出什么证据来。”
“却到底厌弃了我是不是?”吴氏打断她尖声道。
难怪……难怪……难怪从她记事时起,她就从来没得到过吴老太太一个好脸色,一句好听话。吴家那么多的姑娘,嫡的庶的都有,吴老太太对庶出姑娘也只有不喜,却唯独对她,是打骨子里的厌恶。
那时,她只以为是因为自己长得太丑,所以遭人嫌弃,却原来……原来……一切的根由竟在这里!
什么吴家嫡姑娘,什么大族世家女,却原来,都是假的!
假的!
她是假的!
她怎么会是假的?
不会,怎么会,一定是这婆子怨恨她杀了吴新,想要和她扯上关系,所以在这里胡说八道!
“你是不是因为,我和你爹把你送了人却留下新儿全心宠着,所以你狠毒了我,狠毒了新儿,才……”吴嬷嬷猛地抓住吴氏的手,脸上就露出了愧疚,“你要知道,我和你爹当初其实也是想要为你好,是想……”
“怎么会?嬷嬷说笑了。”吴氏冰冷的手从她手里抽出,目光凉凉。
☆、第四o九章 买断
“我知道,吴新死了,嬷嬷恨我也是正常。 可是你再恨我,也不能编出这样的弥天大谎来诋毁我啊!我在吴家是不被父亲母亲喜(爱ài),但我再不入父亲母亲的眼,我也是父亲母亲的亲生女儿,也改变不了我是吴家嫡三姑娘的事实!我一个大族嫡出姑娘,世家掌家太太,我和吴新一个下人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恨他?又为什么要恨你?”吴氏磨着牙说道。
“你……”吴嬷嬷望着她淡漠的神色,满腹的话就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了。
“嬷嬷不必把话扯得太远,我告诉你,我不放过吴新和你说的那些毫无关系!你说的那些我从前没有听说过,如今听了也不会相信你!我不能留吴新是因为他昨晚做得太‘好’,也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
“他知道得太多?新儿昨晚他其实……”
“不是昨晚!”吴氏说着,目光落在吴嬷嬷脸上,“嬷嬷,你以前对我说,侯嬷嬷当年偷听了你我在后园亭阁里的话,在酒醉后把话告诉了你。但其实……”
她说到这里,语气骤然变得尖利:“偷听的是吴新,告诉你的也是吴新,是也不是?”
“太太,”吴嬷嬷惊恐地望着她,“您……”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吴氏说着脸上现出冷嘲的神色,“是吴新自己告诉了我!”
“他告诉你的……他告诉你的?”吴嬷嬷不可置信地喃声说道。
“上午我让你把吴新叫来时,心里虽然恼恨,其实却还没有一定就想要他死,可他却自鸣得意地对我说‘太太,昨儿晚上的事您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去!我吴新嘴巴可是紧得很,我替您做的事准不会对谁乱说的!您知道么,您和我娘在亭阁里商量谋害四太太的时候,那些话我在亭阁外一个字没漏听得真真儿的!您看,这么多年过去,我除了只对我娘提了一回,就没再对谁说过’
嬷嬷,你说,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