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他竟有和他一样的心情?
无华想,这一世大概又要错过了,既然不曾拥有,那便无所期待,况他时日无多,找到沈纵他便无憾。
无华爱喝酒,沈纵便差人带了许多酒给他,无华每每喝醉,沈纵便每每无奈,这妖清醒的时候是个比他还正经的妖,为何喝醉之后倒像个泼皮无赖?
沈纵收了酒坛,将无华扶上床榻,无华便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松手,红袖滑下,沈纵看到无华腕上纵横交错的道道伤痕,倒吸了口凉气,他将无华的红衣褪下,才发觉无华全身的累累伤痕,像是千刀万剐之后留下的伤疤,触目惊心,让他胆寒心战。
沈纵的手颤抖着,他不明白,这妖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那日,他说:“千刀万剐的苦我都受得,却要不了你的命。”
他说他受了千刀万剐,并未说是因谁受的苦,沈纵替他穿好衣物,盖好被子,开了门便出去了。
七月的夜微热,可沈纵觉得从心到身体都是冷的,他坐在彼岸花的边缘,想起与那妖初见时的场景。
初见时,他问无华:“你是谁?”
他却答非所问,彼岸花,别名,曼珠沙华。
他说:我可能,在这里待的时间比你想象的更久。
沈纵问他:有多久。
无华便说:花信至。
彼岸花落了几多岁,他便等了几多年,直到沈纵再次见到他。
沈纵想起来,无华曾指过彼岸花深处,他说那里有记忆,只是沈纵未曾踏进过那里。
他起身,第一次尝试着走进花海,夜空里是璀璨繁星与缺了一角的残月,夜空下是大片火红的花朵,还有一个慢慢朝着花海深处走去的人,夜风拂过,掀起了沈纵白色的衣袂。
沈纵一直走着,在接近那里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闻到了从未闻到过得花香,经久不散。
【柒】
传说,曼珠沙华的花香可以让死去的人忆起前尘过往。
“你这妖,我定要拔了你喂猪。”酒楼中白衣男子看着满桌的空酒坛,面前是一盆火红的曼珠沙华,脸色有些微怒。
那花开口便是男子的声音,他说:“我不过是多喝了口酒,你倒也不至于如此狠心。”
白衣男子笑了笑,多喝了口酒?家里酒窖中的酒都被他喝光了,这酒楼也是刚来就要了四坛,如今只剩下空坛,这妖还好意思说多喝了口?
“若你能化成人形我便不能奈你何,只是你如今还是一朵花,生死可掌握在我手里。”白衣男子笑道,伸手往花的根茎处倒了一杯酒。
“柳江,话虽如此,可这酒却是你给我喝的,怪不得我。”
柳江无奈一笑,若不是那花只能以酒水浇灌,他也无需大费周章日日带他到酒楼来喝酒,直让酒楼老板觉得他是个酒鬼,天知道那酒全给那妖一人喝了。
夏末至,书房外的柳树上多了几只蝉,整日整日的叫,柳江放下书卷看了眼那盆有些萎靡不振的花,想必这蝉鸣叫的他也心烦,顺手拿起桌上的酒壶给那花倒了些酒。
“这蝉吵的这般凶,你竟也能睡得住。”柳江摇了摇头,开了书房门准备出去。
那花慢慢直起花茎,开口说道:“它骂我。”
花妖的话让柳江止了步,柳江折到花妖面前,将脸凑到花妖的面前,笑着问道:“它如何骂的你?”
“它说我会懒死。”
“它说的对。”柳江大笑着出去,这花只能他骂,除了他即便是只小虫他也是不允的。
柳江从小习武,身手极好,一跃而起便将那只蝉逮了下来,他拔了根自己的头发将那蝉绑了起来,挂在书房的窗户口上,转头对着那花说:“你只能我骂,旁人我不允。”
那花沉默了半晌,说道:“我若一直变不回人形,你可还这般对我?”
“我不嫌弃你就是了。”柳江笑着回答。
你若一直如此便好了,不过是费上些酒水日日浇灌,若你变回人形岂不是日日都会往外跑?哪里还会这么安分的待在我身边。
“还有酒吗?”那花问道。
“你这酒鬼。”柳江轻笑着将酒壶里剩下的酒全部倒进花盆中。
秋天,落叶枯黄,簌簌而下,府中的下人们守在树下,等着将落下来的枯叶扫拾干净,柳江依旧坐在书房看着兵书,窗台上放的是那朵火红的彼岸花。
替柳江说亲的媒人几乎快踏破柳府的门槛了,可柳江却不为所动,父母问起时他便说:“男儿志在报国,不安国,如何安家?”
每次花妖听见柳江说这话的时候,待柳江父母离开他便会说:“若他们知道你迟迟不愿娶亲是因为一个妖,恐怕他们会立刻将我拔了喂猪。”
柳江会黑着脸,走到那花妖面前说一句:“那我便杀尽天下的猪,到那时就没猪会吃你了。”
花妖会沉默一会儿,摆动花茎,柳江知道那花是在笑。
那晚,柳江恍惚之际仿佛看到一个红衣男子一步一红莲,微笑着朝他走来,他禁不住困意席卷沉沉睡去。
【捌】
沈纵醒来已是两日后了,下人们蜂拥而至,沈纵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两日前他晕在了后院的彼岸花海里,是一个红衣男子将他抱回来的,嘱咐他们好生照顾他。
沈纵问他们,那男子如今何处,下人们便摇头说不知道,他又想起他昏迷的那两日里,大概是做梦吧,梦到一个叫柳江的男子和一朵彼岸花的过往,那柳江与他有几分相似。
沈纵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不顾下人的阻拦,赤着脚就往后院跑,五折长廊等他一一拐过的时候,才发现那里的彼岸花好像有凋谢的趋势,可他并未看见无华。
那梦中人并非旁人,柳江就是沈纵,而那朵日日需要酒水浇灌的彼岸花则是无华的真身,沈纵明白为何无华的脸上除了微笑就是哀伤的原因,柳江待他实打实的好,所以无华便找来了,直到在适当的时机与沈纵相见,却不能与他相认,因为无华知他杀业太重,时日无多,他不愿让沈纵想起前尘往事,徒增他的烦恼。
既然不曾得到,又何谈拥有?
沈纵日日做噩梦无华是知晓得,他也知沈纵将那些人的死全部归结到自己身上,看着他因那些人的死颓废,愧疚,悔恨自责,他的心其实是在滴血,因为那些人的死本身和沈纵没有任何关系。
无华消失了,无影无踪,沈纵一连五日等在彼岸花畔,不见无华身影。
沈纵开始喝酒,下人整日整日的往他的房间里送酒,却无人问他为何要喝酒,也无人阻拦他,他的房间里酒气冲天,书案上除了酒坛便是画了一张又一张的彼岸花,还有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红色的朱砂就像鲜血,深深地烙在沈纵的心上,原来他曾是他细心呵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