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淡淡地道:“九堂弟能理解自是再好不过了。”
此时,崔元又说道:“此乃拙荆林氏,犬子崔湛,小女崔锦。”
方氏的目光落在了崔锦身上。
“哦?”她微微挑眉,问:“这便是传闻中被鬼神所庇佑的崔氏女?”
平日里崔锦是极有主意的,崔元以为堂嫂的问题女儿会回答的。未料崔锦却是低垂着眉眼,一声不吭的。小厅堂里顿时安静起来。
崔元清清嗓子,谦虚地道:“传闻而已。”
方氏盯着崔锦,眸色微深,似是在思量什么。片刻后,她说道:“抬起头来。”
崔锦缓缓地抬头。
方氏仔细地打量着她。
崔锦面色不改的,反倒是崔元自个儿开始有些不悦了。方氏的目光落在自家女儿身上时,不像是在看一个晚辈,更像是在打量一件事物。
方氏露出一个笑容。
“倒是长得水灵灵的,在樊城里能长成这般模样,也是难得。”
听完此话,崔元心中更是不悦了。
什么叫做在樊城里能长成这般模样也是难得?他家的阿锦年不到二八,聪慧灵敏,容貌妍妍,是他为之骄傲的女儿。
崔元的眉头微微蹙起。
此时方氏又问道:“多大了?”
回答的人仍旧是崔元,“差一年便及笄了。”
“可有许配人家?”
“还不曾。”
方氏捧起茶杯,喝了口茶,方慢条斯理地道:“也该找个婆家了,之前倒是有些闲言蜚语流传过来,若是真的,怕是有些难找婆家了。”
方氏此话,似意有所指。
一直没有吭声的崔锦忽然抬眼,直勾勾地看着方氏,她认真地问:“不知夫人话中所指的闲言蜚语是指什么?阿锦愚钝,还请夫人明示。”
竟敢这般直勾勾地看着长辈,好生无礼,果真是小城里出来的,一点教养也没有。她的语气微冷,说:“你与燕阳城的贵人之间的事情可是属实?”
果然秦州崔氏想要接他们回来,不完全是为了她为鬼神所庇佑一事,恐怕更多的是听到她与谢五郎之间的传闻。接他们回来,怕也是想借此攀附贵人。
只可惜要让他们失望了。
崔锦回道:“贵人青睐阿锦,无关男女私情,只是认为阿锦有才。”
方氏几乎想要冷笑了。
一个小小姑娘,长得有几分姿色,便敢自诩有才?当真是可笑之极。倒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真不愧是小城出来的,眼界小,太过自负。此女留在他们崔家,断不会如父亲所说那般,能助他们崔家一臂之力。恐怕还会因此招惹祸端。
思及此,方氏也没心思招待崔元一家了。
她道:“九堂弟远道而来,与我们又是同支。既然来了洛丰,一家人自然没有分开住的理由。我让下人收拾个院落,过几日九堂弟便能入住了。”
当然,方氏此话也只是客套。即便再不屑崔元一家,面子功夫还是得做足。毕竟都是姓崔的,又是父亲吩咐下来的,处理得稍有不慎,定会落下苛待族人的话柄。
崔元又哪里听不出方氏口中的敷衍。
方氏不悦,他也不悦。
方才对女儿的问话,语气中的轻视,他就算是聋的也听得出来。之前还心心念念着能与三叔一家好好相处,此处好歹有个亲人,如今崔元的念头打消了。
他霍地站起。
“多谢堂嫂的好意,只是我们一家已在洛丰买了屋宅,安置好了一切,也不便来打扰三叔了。待三叔回来后,我再来拜访。时候不早了,我们不便久留,便先告辞。”
崔元一家离开后,方氏冷笑了一声。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且不说在汾阳崔氏里也只不过是小小庶子,如今来了秦州,脾气倒是不小。他那女儿跟父亲一个样,眼界小,太自负,断不会有什么本事。不留也罢,正合我心意,免得以后见到他们头疼。”
.
马车里。
一家四口变得沉默,与出门时的氛围截然不同。崔元坐在窗边,面色有几分阴沉。而林氏则有几分担忧,一为自己的夫婿,二为自己的女儿。
她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崔锦的不妥。
打从她上完茅厕回来,就变得很不对劲了。若是以往这种情形,女儿定会想尽办法哄得夫婿再展笑颜,可现在夫婿面色阴沉,女儿面色也不太好看,就连儿子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而就在此时,崔湛忽然开口了。
他惊讶地道:“阿妹,你的手何时受伤了?”
此话一出,崔元与林氏的目光唰的一下就落在了崔锦的手背上。崔锦下意识地一缩,却被崔湛箍住了手腕。崔湛紧皱眉头。
“今早出门前还是好的。”他蓦然拔高声音,“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崔锦挣脱开崔湛的手,低声叹道:“没有,大兄莫要胡说。只是阿锦不小心摔倒了,擦伤了而已。”说着,她垂下手腕,宽大的袍袖完全遮挡住了手掌。
林氏一瞧,立马就心疼了。
“怎么这般不小心?回去后马上用药酒擦擦,若是还疼的话,再唤巫医来。”
崔元面色微凝。
女儿向来谨慎仔细,在陌生的崔府里定然会多加小心,又怎会摔倒了?即便当真是摔了,也不会是这样的表情。从刚才堂嫂进屋时,女儿的表情便有一丝不对劲了。
只听他说道:“阿锦,你告诉阿爹,伤口到底是怎么来的?”
崔锦又叹了声。
“我离开茅厕时,遇到了沁堂妹,应该是阿婶的次女。她说要带我去拜见二堂姐。阿锦不疑有他便跟着过去,岂料沁堂妹却与我开了个玩笑。阿锦不小心摔进洞里,所以才擦伤了手掌,只是小伤,爹娘不必担心。待归家后,擦擦药酒,很快便能好了。”
尽管崔锦在话中维护了崔沁,可语气中的那一丝委屈,崔元还是捕捉到了。
女儿自小就被他宠着,女儿不愿被养在深闺,想要像男儿一样周游四方,他也应承了。尽管过去的他们没有多少金,也没有权势,可是他的女儿一样被自己保护得好好的,从未受过别人的冷眼和轻视。然而如今却因为自己的族人而受了委屈。即便女儿说得轻描淡写,可他知道哪有人能开玩笑开到掉进洞里了,这哪里是玩笑,分明是被欺负了。
一想到堂嫂方氏话中的不屑,和女儿所受的委屈,以及这些时日以来三叔的疏忽,崔元忽然觉得秦州崔氏不是他所念想的家人。
他所念想的家人应该是和和气气,也该与自己那般打心底将对方当做血浓于水的亲人看待,而非因为利益,而是仅仅因为亲情。
既然三叔送上冷脸,他也无需贴上去。女儿这样的性子,在秦州崔氏的府中定然是格格不入,女儿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