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襄河珠个儿大、形规整,天下谁不晓得好?就是京中的贵人,都以戴咱们这儿的珠子为美!您不知道吧?当今天子最爱的就是咱们襄河出产的异色珠,像这样的好墨珠,她老人家看了,肯定也会爱不释手的!”
他这番话说出口,意在大拍杨谨的马屁。想想吧,能和当今天子一样的好品位,这样的奉承哪一个不爱听呢?
“当今天子也爱这墨珠?”杨谨果然不禁问道。
“可不!”董大道,“好东西谁不爱呢!”
他说着,嘿嘿一笑,道:“公子您看这两枚墨珠,大小颜色都似成双成对的,若是做成一对耳坠,您把它们送给哪个心仪的姑娘,那姑娘还不一辈子对您死心塌地的啊!”
他只道杨谨是个俊俏小公子,暗忖着这样的好模样,又有好家世,怎么可能没有痴情的小姑娘们死缠烂打?董大也是打年轻那会儿过来的,清楚少年人最喜在这种事上被奉承恭维的,是以说出这套话来,心里还暗暗琢磨着反正这是庄主家的东西,若是被少庄主得了,以后真送给哪个小姑娘,这小姑娘将来再做了少庄主夫人,那就是未来的庄主夫人啊!如此一来,老董家至少两代人都不愁不得主子的恩荣了!
他心里这副算盘打得噼啪响,杨谨却已经羞红了一张小脸儿。
怎么遇到的每个人都一门心思地替自己琢磨亲事啊!杨谨颇为无奈。
石寒听着董大的话,心中暗笑。
董老大精明了半辈子,这会儿却无论如何都料不到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吧?我们家郎中如假包换的小娘子,又娶的哪门子亲呢?石寒心想。
她瞥见杨谨又不争气地通红了脸,只觉得那张薄皮儿小脸儿,当真越是红通通的,越让人觉得可怜可爱,不由得玩心大起,作势伸手将托盘中的两枚墨珠拾起,分别用左右两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比在了杨谨的耳垂下方,还歪着头含笑打量着。
杨谨愕然,瞪大两只眼睛看着她,着实被她的所作所为惊住了,如被生生钉在了原地。
“果然不错!”石寒笑赞道。也不知是赞墨珠好看,还是赞杨谨的好模样同墨珠之美相得益彰。
董大也随着打量,还嘿嘿凑趣,道:“咱们杨公子真真好样貌!哪个漂亮姑娘,和您站在一处,怕是都要自惭形秽的!”
杨谨脸色一白,心道本公子就是漂亮姑娘好不好!而且,本公子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了?本公子和你很熟吗?
若不是从小养成的好涵养,她真想冲着屋顶狠狠翻一个白眼儿。
董大猛然意识到同在场的自家庄主,可不就是和这位杨公子站在一处吗?庄主虽然不是青春少艾的小姑娘,却是个极美丽的女子,虽然她的手腕和能力常常令人忽视她的美貌,不过,女子,尤其是美丽的女子,没有哪个乐意被人忽略的。
董大于是犹不知死活地继续奉承道:“嘿!杨公子好样貌,庄主更是好样貌!您二位站在一处,简直……金童玉女,郎才女貌!额……郎貌女貌……嘿!反正您二位站在一处,就是相衬!”
他话音甫落,杨谨和石寒脸上的表情俱都僵住了,两个人的脑袋里划过同样的念头——
你还能找到更合适的词儿吗!
第59章
马车上, 杨谨与石寒仍是并坐。
“在想什么?”石寒侧眸看着许久不曾言语的杨谨,温声问道。
杨谨垂着眼睛, 没做声。
石寒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峰。这孩子心事重,什么事都习惯于放在心里面, 她已经逐渐习惯了,于是她也不再做声。
车厢中,再次陷入了安静。
直至, 安静得让杨谨有些喘不过气来。
杨谨知道, 石寒在等待着自己的答案。正因为有了这个意识, 杨谨越是不言语,心头的压力便越大,仿佛每让石寒多等待一息, 便是自己多辜负她一息似的。
车轮轱辘辘地碾过石板路, 如同一圈圈地压在了杨谨的心尖儿上。
她觉察出车子已经离开了松软的土路, 按照她对襄宁城四围的了解,此时车子怕是正朝着襄宁城的方向走去, 恐怕已经快要进入城门了,因为耳边行人的走动声越来越频繁, 说明离最热闹最糟杂的地方也越来越近了。
杨谨不知道为什么车子要来襄宁城,而不是回寒石山庄。她顾不得细想这个,因为她已经承受不住来自石寒的莫名的心理压力了。
杨谨深吸一口气, 壮着胆子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句话:“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对,就是壮着胆子。
她问完这句话,就忐忑地盯着石寒的反应, 生怕惹她不快。
石寒倒是没生气,反而极快地反问她,道:“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说着,还目不转睛地回望杨谨,嘴角上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两个人打着机锋,可怜的杨谨却因石寒的注视而被瞬间夺走了战斗力,先败下阵来。她登时拧脸,低头,像心虚似的不敢和石寒四目相对,而是盯着手中巴掌大的蓝缎口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触感丝滑的缎面。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便是石寒此刻的感觉。
要么老话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呢!石寒暗叹。她以前可从来想象不到,养个娃娃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原本以为,养小孩子嘛,只要让她吃饱穿暖,再适时地教给她做人的道理和安身立命的手段,常常关心她,让她不觉得孤独寂寞被忽视,这便足够了。哪料到,当真养起来,才晓得如此的琐碎麻烦。
记得自己年少时,虽然也被父皇母后娇宠得没边儿,但总的说来还是挺乖的。犹记得,从记事起直到后来母后过世,自己都是恨不得时时刻刻缠烦着母后,心底里的小心思、小想法都会忍不住同她说……
石寒如此想着,默默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儿。她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闷葫芦!
这会儿,她无比希望杨谨像大多数小姑娘一般,叽叽喳喳如小麻雀般缠着自己,把所有的小儿女心事都与自己说,而不是这么闷在心里面,害得自己拖着病体还得被闷出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儿吐也吐不出,咽还咽不下。
教养这么一个小孩儿,比教养山庄中那十几个累心思多了!
石寒不禁感叹自己命苦。不过,当她的目光投注在杨谨搓弄着蓝缎袋子的手指的时候,心又软了:庄中的那些孩子,无不是穿绸裹缎、蜜水里泡大的。就是最不济的那一个,自打她出生的时候起,自己何曾亏待过她们孤儿寡母?纵是从小缺失了来自父亲的疼爱,但衣食用度上,自己对她们母女两个可谓照顾得周到之至。这世上怕是没有第二个人对她们这般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