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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片并无神识,只会毫无纰漏地盖住她的脸。最后,只有鼻孔处,因为有呼吸的热气,而得以幸免。

    杨谨觉得身下很凉,那是冰与雪的温度;然而,她的一颗心,却无论如何都凉不下去。

    恨与屈辱,以及种种无奈,充斥了她的心脏,腾起了硝烟,化作了漫天的烈焰,其程度,怕是不比当日萃音阁的那场大火小。

    杨谨并不好受,她咬着牙,与她蒸腾的烈焰僵持着。她不敢动,亦不想动,她怕,那种强烈的情绪会令她失控。

    她不想伤害偶尔路过,好奇地打量她这个“醉鬼”的路人。

    杨谨假装自己已经死了,闭气龟息。她的丹田处却是一团火热,内息迅速地在她的体内流转,也把之前灌入腹中的酒液中的酒气氤氲了全身。

    若说之前她脚步踉跄很有些心伤的缘故,那么此刻,她脑中的混沌,则大多是在酒气作怪了。

    杨谨并不觉得冷,她就是觉得晕,她知道这一遭,她是真的醉了。

    也不知过了过久,雪一直在下个不停,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她闭着眼,返观内视,脑子浑噩着,五感却奇异地更敏锐起来——

    “咯吱——”

    “咯吱——”

    是靴子踩在积雪上的声音。

    又是一个无聊的路人!杨谨心道。

    随他们看去吧!反正,她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如今难道还怕旁人笑话吗?杨谨胡乱地想着。

    不料,那靴子踩雪的声音越来越清楚,越来越近,直到在她的身边停了下来。

    杨谨肖想着那人上下地打量自己的样子,或许那人此刻心里正骂着“哪来的死倒儿!大过年的,晦气!”。

    如此想着,她的嘴角竟自嘲地勾了起来。

    咚——

    杨谨脑子麻木,不代表她没有知觉,她顿觉臀上一痛。

    有人在踢她的屁股,那力度证明,还是个会武的。

    杨谨皱了皱眉,懒得理会。

    紧接着,又是一脚,踢在她的屁股上。

    “起来!”踢她那人喝道,嗓音威严,不容辩驳。

    见杨谨依旧没什么反应,那人又是一脚。

    “出息!”那人冷冽道,“宇文氏没你这么不争气的!”

    杨谨照旧没反应,疑似昏睡过去了。

    那人眉头大皱。

    “陛下!”一名黑衣男子近前来。

    若是杨谨看到这名男子的身形,恐怕要震惊,这人正是那日使出“大力金刚指”捏死跟踪她的灰衣人,又引她追去皇陵的男子。

    宇文棠不悦地瞪了一眼躺在地上死猪一般的杨谨,转向那男子,低声道:“此事,不许声张!”

    说着,她又不放心地嘱咐一句:“尤其是,不要让佩琳知道!”

    那男子闻言,忙凛声道:“臣遵旨!”

    宇文棠扫了一眼周围,见空空旷旷的,并无路人经过,方缓声道:“到了吗?”

    “是,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男子恭敬应道。

    很快地,耳边有“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辆马车辘辘地驰来,踏碎了一地的雪屑。

    宇文棠从容看着那辆马车驶近,在距离她两丈开外停住了。

    马车帘被挑起,一个披着白狐裘披风的女子拾级而下。

    那女子下了车,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杨谨,一惊,慌忙迈步过来。

    她恍然意识到了宇文棠的存在,又铮然顿住了脚步,迎着宇文棠玩味的目光,徐徐拜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来的是谁,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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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杨谨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她被不知什么人暴打了一顿,她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 武功、内力什么的一点儿都用不上。那人不止将她打翻在地,还用穿着靴子的脚使劲儿踢她的臀部……

    她像是被梦魇住了, 她想大喊“住手”,喉咙却像被扼住了,发不出半分声音。

    那人偏偏还不放过她, 一边踢她的屁股, 一边喝着“起来啊!”“没出息!”之类的话……

    这话倒是说到了杨谨的心坎儿上, 她也觉得此时的自己,真就是没出息那一伙儿的。不止是她的身体不听使唤,最让她难受的是, 残酷的现实夺走了她挣扎、抗争的力气——

    母亲被仇人用药控制, 一生凄苦至死。

    因着这控制, 她不得不被那个人渣男子侮辱、强|暴,以致有孕。

    而那个人渣男子, 却讽刺地是她的生父。

    这一切还不够惨吗?

    还有更惨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当年用药控制母亲的仇人告诉她的,这个仇人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是她的授业恩师,是她自幼便敬服、崇拜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她敬服她的医德仁心,她崇拜她高绝的医术。

    最要命的是, 这个所有惨事的源头,她竟能够那么坦然地面对自己,十几年。

    她既然知道曾经的那些事, 面对自己的时候,难道不觉得心中愧疚吗?难道良心不会时时受到谴责吗?

    还是,她觉得当年救了自己的命,便可以以恩人自居?

    须知,那胎里带的毒,还是她当年造成的!

    杨谨犹记得,那日,她平静地听着自己的质问,更平静地问自己:“谨儿,你确定你要听当年的事?”

    然后她便说了,依旧是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的第三人的事。

    是不是做坏人的,都能如此淡定?

    也唯有如此淡定的,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坏人?

    总之,杨谨知道,自己是无论做不来坏人的。哪怕是,理所当然地报杀母之仇,哪怕是,得了对方的允许,可以取了对方的性命,她都下不去手。

    最终,她没出息地逃了。

    她觉得自己当真怂得可以,更觉得对不起母亲的在天之灵。

    一个连杀母仇人都没有勇气下手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反抗?

    那一瞬,杨谨的心被强烈的自暴自弃的情绪所占据——

    踢吧,骂吧,打吧,最好一下子打死她,一命呜呼,她就再也不用去面对那些她解不开,却死缠着她,缠她至死的结了。

    后来,梦着梦着,打骂消失了,周遭静寂下来。杨谨于那仿若天地初开的混沌苍茫中嗅到了一抹幽香,那是何等熟悉的幽香?

    杨谨的心脏猛然抽紧了,梦中的她一骨碌身儿坐了起来,循着那抹幽香没命地追了去。

    意念中,她跑了很久,久得她快要疯掉了,眼前无边无尽亦无分别的白茫茫的烟雾突地被从中间分开,她的眼前豁然开朗——

    杨谨顿住,惊且喜地看着眼前蓦然出现的大片大片的海棠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