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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你会在这送我。”

    “谁送你了?”她调皮地一挑眉,“我说过,送别那一套,我最讨厌了。”

    严冰愕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退后一步重新打量她的衣着,这才发现她穿的是北上远行的衣装。他万分惊讶,“你……”

    “太危险不许跟去,”她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飞快地抢白,“霍记和窑厂不能丢下,还有什么姐姐会担心之类这种话都不必说了。总之,不管你找什么理由,都甩不掉我。”

    严冰不知是被抢了话,还是震惊太过,曾经那只舌战群雄的舌头这会像被冻住了。

    ——送别那一套,我最讨厌了。

    于是她抛下亲人抛下窑厂抛下霍记抛下一切,生死相随。

    寄虹转身往舱里去,嘴里唠唠叨叨像个管家婆,“别杵在那了,马上就开……”忽然被猛地一拉,她随着力道转了个身,披风旋出一个弧度,她便已落在他怀中。

    “要把我丢下船么?”她扬起小脸,吐气如兰。

    “休,想。”他紧紧地搂住她。

    江河漫吟,有弦歌在心间流淌。

    站在即将奔赴未知旅程的船头,她忽然领悟了伍薇的话:当你抛弃一切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我赢了!掏钱!一百文!”舱里传出沙坤得意洋洋的声音。

    当当啷啷的数钱声之后,是小和尚不满的嘟囔,“就算不来个滚甲板,好歹也亲一个嘛,没劲!”

    严冰和寄虹十分默契动作一致地捡起木盆连抹布一起扔进船舱。

    两人和沙坤下到货舱,里头满满当当都是一模一样的陶罐。昨天装货时已经清点过,但三人又逐个检查一遍,尤其是放在东北角那处的二十只陶罐。

    清点无误后,一大一小两艘官船徐徐起航。原本严冰只预定一艘小船,但以沙坤的经验,单艘船目标太集中了,匪贼定会全力袭击,因此多备一艘大船迷惑对手。

    巨大的白帆在寄虹身后缓缓升起,面前青坪的山峦城郭越来越小,渐渐成为窄窄一行青灰色的缩影,只有山间一道道烟柱袅袅接天,愈远愈分明。

    即使望不见山河,但有窑火陶烟之处,便是家乡。

    严冰揽着她的肩膀,“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温顺地靠在他的肩头,遥望北方,问:“白岭是个怎样的地方?”

    他的目光越过无数峰峦烟火,望着极远极远的地平线处,幽幽道:“难以言说。”

    白岭位于京城与青坪之间,京城以北大部分州府已沦陷乾军之手,白岭以南金胡子的起义军十分猖獗,而白岭虽偶有散军作乱,却是稀有的仍由官府控制的港口。因此严冰与沙坤商量后,决定依然选择由白岭入运河再转北上至军营的路线。

    船行入海,景象陡然一变。万顷碧波,大就大得豁然,蓝就蓝得彻底,万千气象,晴便晴得热烈,雨也酣畅淋漓。

    一对小情侣一洗之前的离愁别绪,有美景佳人作伴,管它前方风浪几何。除了每日三次检查货舱,两人的日常便是看海看鸟看星星,吟诗作画开小灶。寄虹本来打算大显身手,好好操练一番厨艺,但船员们没撑过三天就“造反”了。

    小和尚说:“以前觉得要饭时吃得最差劲了,现在一比,好像也不算太差……”故意做出神往的表情。

    寄虹很不服气,“哪有这么糟糕?”明明爹和严冰都很爱吃的。

    严冰看看一大盆没怎么动过的炖改“干锅”腊肉,又盛了满满一碗,“他们赏鉴不了,我喜欢。”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沙坤受不了了,“哟,就你有女人怎么的?我才是正儿八经娶过媳妇的人!”

    想起伍薇,心里跟灌了口糖醋汁似的。过了几十年抬脚就走倒头就睡的潇洒日子,刚刚搂着媳妇没睡几天,现在一分开就睡不着了。偏生伍薇和寄虹不一样,临行前那一晚,她分外热情火辣,弄得他都不想上船了,她却把他推出门,“还是那句话,把脑袋带回来,不然我就改嫁!”

    说句情话都这么呛人,但他偏偏被勾了魂。

    沙坤只伤春悲秋了一小会,听到隔壁舱中传来吆五喝六的声音,就兴致勃勃地过去旁观。船员们闲来无事时喜欢赌上几把,都是没有技术含量的猜拳掷骰,图个乐而已。

    这次换了新花样,小和尚拿三只碗扣在桌上,当着众人的面把骰子扣在其中一只的下头,“都看好了啊!”众人紧紧盯着“目标碗”,就见一阵眼花缭乱的挪换之后,忽地停住,小和尚笑嘻嘻道:“押啦押啦!左中右想好啦,买定离手哦!”

    众人嚷嚷,“刚才是左,这次我押右!”“不是不是,我瞧得清清楚楚,一准儿是中!”“不会是中,前几把连开五把中啦!”……

    很快三只碗前头各放了一堆铜钱,却见一只手伸进来,抛下三锭明晃晃的银元宝,足足三十两!众人都傻眼了,这是要玩大的啊!

    小和尚抬头见是歪脖,笑容便冷了几分,“没有全押的规矩。”

    歪脖似乎输急眼了,“规矩不是人定的?我就要全押,不信一把都押不中!”

    小和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忽地一笑,“既然歪脖哥输得起,小弟自然赌得起!”

    左手掀起一只碗,人群里一片惋惜之声,歪脖却无动于衷;右手掀起第二只碗,面对空空如也的桌面,歪脖依旧面色如常。小和尚按着最后那只碗,目光冷冷淡淡地落在歪脖脸上,慢慢揭开。

    众人翘首以待,然而底下仍旧空无一物。

    有几个心眼实诚的开玩笑,“哈哈,使诈啊!”有些机灵的就不出声了,都看出小和尚是有意针对歪脖。

    奇怪的是,歪脖被小和尚堂而皇之地坑了一道,却只咬了咬牙,并没骂街。

    小和尚仍带着笑,但那笑容针扎似的。“歪脖哥,好阔气的手笔!都是跟着老大混的,小弟我一整年都攒不出你一天输的数。欠花船的钱也还完了吧?哪来的这么肥的油水不叫兄弟们知道知道?”

    许多道猜疑的目光投向歪脖,他发觉自己大意了,但为时已晚。

    “都没事干啊?”人群后头的沙坤适时出面,笑着把众人撵走,算是给歪脖解了围。余光却瞥见歪脖离去时,接触到他的目光,似乎微微抖了一下。

    转过身来,沙坤敛了笑容,“还记恨上回你挨打他没出头那个事?”

    小和尚低着头慢吞吞收拾赌具,“老大,他有没有古怪,你心里有数。”

    都只知沙坤是“煞神”一个,但没人知道他极重情义,是个“宁肯兄弟负我,我决不负兄弟”的人。歪脖的钱的确来得蹊跷,从天而降似的,他知道。但歪脖和他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从他一穷二白时就跟左跟右,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