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蓼这个陌生面孔,也是不敢多说一句。
外头的声音终是惊动了屋内的人,幽幽一道声音传出来:
“是闿之回来了?”
极轻淡的,就连面对亲子归来,也无丝毫喜悦亲近。
“母亲,我回来了。”
金闿之亦淡声回答,此时一个丫头已经打起了帘子,他才带着冷月蓼跨过了门槛,走进屋内。
屋里也不比前厅简洁的摆设华丽多少,亦是朴素无华,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几乎空无一物,只用一个陶罐插了几束野花,方使得屋子里有了些许自然生气。
至于屋子的主人,明明拥有一整座华美无匹的宫殿,却偏偏居住在此处,最安静普通的角落里,让人愈发猜不透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猜不透她心里所思所想。
☆、第十六章 抹云院
而当冷月蓼随着金闿之看的方向转过头,见到的便是她在心中勾勒了无数次的他的母亲的真实模样。
她曾无数次地猜想,也许这会是个风华绝代的女人,也许会是个精明难处的女人,也许会是个和蔼可亲的女人,可是,冷月蓼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比金闿之还要让她觉得神秘难测的女人,竟然就会是眼前,正盘腿坐在佛像面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礼佛,心无旁骛的女子。
一头夹杂着银丝的长发用木钗盘起,身穿一件黑色为底的老式旗袍,侧对着他们,却还是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正在一心一意地对佛像倾诉着什么,目光虔诚圣洁,带着微微的通透与漠然。
见他们进来,方缓缓要从蒲团上起身,金闿之连忙走上前,搀住她的手小心扶了起来。
冷月蓼终于与她对视,她的神色很清冷,却并非对自己,而似乎是对整个世界,都很漠然。容貌自然是美的,且是那种洗尽铅华,不染纤尘的美,虽也有了些皱纹,可外貌对于这样一个女子来说,大约早已不重要,她气质高贵而清傲,也许是因为常年礼佛,所以通身也带上了一种近乎于神佛的超然出世,对这个尘世的一切,像是都已不入眼了。
她连忙低头叫:
“伯母。”
作为回应,钮钴禄氏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再没有任何话语,也没有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片刻。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对方的性子,可冷月蓼还是稍稍感觉到了一丝不被喜欢,也许之前她应该已经通过金闿之知晓自己的身份,可是却连一句多的话也没有,是否,是对自己并不满意?
但是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冷月蓼也不好多说话,钮钴禄氏喜静,如果自己多说一些,岂不是更加会不被喜欢了?
好在金闿之开口打破了僵冷的气氛,一边小心地搀着钮钴禄氏的手臂,一边低身轻道:
“地上寒气重,母亲腿脚不好,还是少跪一些,只要心诚,佛祖会知道的。”
“我也不过求个自己心安罢了。”
钮钴禄氏不悲不喜地说道。
母子二人已移步佛龛外,金闿之将她安置到一架扶手透雕的铁梨木圈椅上,自己则立于一旁,冷月蓼见状自然也只能跟上去,却总有一种自己在此地格格不入的感觉。
她也知道,儿子带一个女人回家,总要对母亲表现得关切一点,才没有忘本的嫌疑,才不会让母亲讨厌这个女人。可是,站在她的角度上来说,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却不能站在自己的身边,且显得十足冷漠,或多或少总归是有些感慨的。
她知道自己不过太敏感了,可是,在这样一个家族里,又哪里允许任何自我情绪的存在?
默默一人站着,只希望自己能够尽快熟悉这样的气氛,尽快学会这个家族的性格,尽快融入进来。
半晌,钮钴禄氏才又开口,对身旁的金闿之道:
“不久便是五月十三了,你就不要走了。”
“是。”
五月十三。
冷月蓼想了很久,却想不出任何关于五月十三的节庆,只能猜想大约是这个家族的某种传统。可若是金闿之留下,自己又该当如何?独自离开,还是一同留下?
“好,我累了,你们下去吧。”
钮钴禄氏松开了金闿之的手,缓缓阖上眼睛,将背靠到了圈椅的靠背上,安静休息起来。
金闿之对着她低了低头,轻声说道:
“是,我们走了。”
仿佛已陷入某种入定的钮钴禄氏再无回应,金闿之脚步轻缓地走到冷月蓼身边,对着她启唇浅淡一笑,执起了她的手。
是要带着她一起走的意思。
方才被冷落的心情才好转了许多,她明白他,是为了不让自己被钮钴禄氏反感,才故意不理会她,其实他心里终是有她的,只不过他天性不是个善于言辞之人,只会用自己的行为与方式,默默表达。
门外的小丫头一见他们便是起身齐齐问好,见他们是要离去,又纷纷恭送,直到走至大门口,还可见到她们朝着自己的方向福身的样子。
直到走出心远堂,冷月蓼才重重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里头实在是太冷寂了,就像是一个雪屋冰洞。陶然超脱是好,可是过犹不及,若是太远离人世了一些,便会显得自身毫无人气,让旁人亦觉得接近极难。
走在种满野花的小道上,感受到花草间勃勃的生机,她才觉得没有刚才那么沉重,也有了心思问身边的人:
“五月十三,是什么日子?”
“家庙祭祀。”
金闿之十分平静地告诉她。
冷月蓼却不由得僵了一僵,像这样一个家族,保留家庙祭祀的传统,应该也是正常的。只是,如果是家庙祭祀,到时候岂不是所有人都会来,那么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
大约是感受到了她的蓦然僵硬,金闿之停了下来,转过身正对着她,站在花海中央,携着她的手,看着她,问:
“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吗?”
她想要陪着他,可是也害怕面对一群陌生而冷漠的人,尤其是当自己并无什么明确的身份,可以在那样的日子里,参加他们族内的仪式。
如果只是单纯的陪伴,她当然是愿意的,可是当和别的事物挂钩,就显得难以应允了。
她低着头,此时却不能确认他是否能够知道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办法回答他,只能沉默。
微风伴花香,青山笼云霭,她所思所忧,不知君知否。
而他的声音伴着风花云雾而来:
“你不必担心害怕什么,那一日,就站在我的身边,什么都不用管。”
他说。
他终究是最懂她的。
他懂她的顾虑,懂她的担心,懂她的一切心思,并能够以最合适的方式解开她的心结,为她铺垫好一切前方的道路,给予她不必忧思的爱。
不知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