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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最终没说话,而是抬起一对带着深深厌恶,憎恨,又布满恐惧,慌乱的眼。

    “您……”

    “哀家忽然感到身子不适,媛媛……这事情都过去也不用再提,你先回去罢。”张太后用手扶着额头,身子无力地晃动一下,身边的心腹秦嬷嬷忙上一步子搀扶住她,而秦嬷嬷也注意到沈夙媛手腕上的镯子,她的表情亦是变得僵硬,但她藏得很好,一直等沈夙媛告辞离开凤仪宫后,秦嬷嬷才扶着虚弱的张太后入座,眼神终变化起来,惊惧不定。

    因为当初……她就是将毒药亲自灌入睿德皇后的口中。

    而那镯子,她不过是一瞥而过,如今在沈夙媛的手腕上重现,她竟一下就记起来!

    这天下间血玉镯并非只有一对,然而那样的成色,那样的式样大小,还有上头那些纹理,都透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秦嬷嬷想了想,颤巍巍地道:“老奴总觉得,今日皇贵妃过来,这其中很有蹊跷。”

    “这沈家的小贱人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倒是她手上戴着的东西,让本宫熟悉得很。”张太后微微合了合眼,她怎么会忘记那玉镯,那可是当年上贡之物,血玉宝石,金贵罕见。她当年一眼看了就特别喜欢,本想向先帝求来打造成一套首饰,却不想最后被先帝给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将其打造成一对玉镯子,一只给了睿德皇后,一只自己留着。

    她那时候心里恨死了皇后,就算她那时候是最受宠的,然真正一些好东西,都会被老东西抢过去,再转送给睿德皇后,她知道,这老东西是故意的!即便是现在想来,张太后依旧恨得牙根痒,她从来就不会后悔当初所做的一切!她知道帝心难测,而圣上的宠爱,有朝一日会随着她年华逝去,韶颜不复而逐渐淡弱,往后会有更鲜嫩的女子入宫,而那时候皇后依旧是皇后,而她仍是宠妃。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做一个宠妃!

    她要当皇后!要做这后宫之主!

    “应该……是太皇太后送的另外一只吧……”秦嬷嬷底气不足,气虚地说。

    秦嬷嬷是看到了那条口子的。

    她活了大半辈子,许多事都忘了,但惟独当年那件事的情形,她回忆起来,居然每一处细节,她都有印象。

    比如当时皇后手腕上戴着的镯子。

    比如她灌药后离开时皇后发出的悲鸣惨叫,随后……是一声清脆物落地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镯子。

    那清脆的响声宛若记忆的闸门,当啷一声落地,就此打开她深埋于心底的那一段充满腥气的往事。

    而皇贵妃手腕上的那只镯子,就有一道缺口。

    秦嬷嬷的心在颤抖,她似是事情已败落,浑身的汗。

    张太后比她要镇定得多,一眼冷冷看去,令秦嬷嬷身躯一紧,此时,张太后的声音异常平静地响起:“嬷嬷是在害怕吗?害怕那个沈家小辈……会知道当年的实情?”她说着冷笑一声,面容上浮现些微的狰狞之色,她今日唇色深红,这一张嘴,宛若张开血盆大开,里头不断喷出毒雾:“嬷嬷怕什么!沈家小辈如何能够得知?当年那些人本宫早就一个不落的铲除干净,就算她运气好,拾到这一只破镯子,又能拿本宫怎样!哼!”

    重重的哼声似一道惊雷般,劈得秦嬷嬷战栗不已。

    她不知为何,总要反驳张太后的话……

    皇贵妃真的不知情吗?当年事件中的人真的一个不剩都被清理干净了么?那皇贵妃今日过来……究竟……秦嬷嬷的脑海里被这样可怕的情绪所涌入,她不停地想,不停地想,最终,她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定论。

    皇贵妃……是有意的。

    而不论有没有意,当事人走得干净利落,只留下这样一个悬念,让张太后和秦嬷嬷这二人不断胡思乱想,至于她,则开始她为张太后精心准备的布局。

    当初的后宫胜利者,看似是得到一切,但兜兜转转,终究会得到惩罚。而她曾经所犯下的罪行不会湮灭,会筑于人心上,永久的刻上烙印。

    沈夙媛回到敬央宫,按部就班地布置起来,她将该准备的服装,道具,包括灯光效果都告诉了林嬷嬷,并且让团籽在旁辅助,毕竟团籽的记性好,细节问题能够处理得更为妥当。之后,她只管等着晚上的一场好戏。

    现在,清闲下来的沈夙媛得了空,让玉莹将曲寒方从太医院请过来。

    曲寒方过来后,沈夙媛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她婉妃乳娘元氏的状况,而曲寒方的回答亦同她所想的差不多,元氏的身子长达十几年的败坏,能苟活至今已是令人万幸,而就入元氏所言,她确实没剩下多少时日的活头。但是如果能用贵重药物加以调理,那么本来只有一个月的大限,或许能够延长到三个月,或者更久……只不过要想再活得长久一些,那就难了。

    本来按元氏本身的年纪已经是不小了,这迈过半百后一通的折腾,怎么可能不损寿命?

    曲寒方的话虽然沈夙媛心中已有估量,然从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感到一分难受,她缓缓舒气,眸光里隐含怅然:“我不多说什么,只希望先生能够竭尽所能,让元氏多或一些时日……不为别的,她这一生太过凄惨,我只愿元氏临终前,能够踏踏实实地像一个正常人般,安享一段晚年……”

    她的嗓音轻柔温婉,像陈述一段流年往昔,眸光安安静静,凝视着他。

    曲寒方心中触动,慎重点头保证:“微臣定会竭尽所能,不辜负娘娘重托。”

    沈夙媛温温淡淡地一笑:“先生尽力而为,不必为我……医者父母心,先生……还是为了自己罢。”

    曲寒方听得她一言,宛若兜头一盆冷水浇落下来,他猛抬起头来,目光绽开一片光。而沈夙媛依旧神情淡然,她此刻眉眼中柔光细密,就如一首江南的小曲调,轻盈奏乐,于耳畔间似溪水一股股地静静流淌。

    他何时……竟连这一份医者父母心的初衷都忘了?

    曲寒方喉口涩然滚动,咽下干燥的气,于胸中溢出一声长长呓叹。

    许久,他道:“寒方明白您的意思了。”

    沈夙媛微笑:“先生心中有大义,这才是先生的原本模样。而夙媛所看重的,正是先生这一份至纯至真的性情。”

    曲寒方落寞之际听得她的话,自嘲一笑:“娘娘您真是……令寒方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