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着中文的英语去问门口的保安:里面的人们什么时候出来?
得到回答后,就沿着来时的原路返回。
他把饮料瓶扔在了哪个垃圾桶?
他喝的是冰的还是常温的?
院长教导过孤儿院那么多的话,甘却只记得住一句:没有人讨厌被关怀。
所以,这个办法肯定管用。再小的关怀,也是关怀。
没找多久,她就找到那个垃圾桶了,但是里面的饮料瓶众多,在旅馆时看到他拿着的似乎是藏青色的瓶身。
等她翻出印象中的那个瓶子,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即,没有任何信息。
那该上哪儿去买这种饮料?
街道上人来车往,世界忙碌地运转着。
彼时刚从孤儿院逃出来不久的甘却,十七岁的甘却,毫无社会经验的甘却,低头端详着手里带有他独特气息的空饮料瓶,认真而苦恼。
她还不知道,这样一个人,仿若脑中毒瘤,心脏缝隙,一旦出现,无法忽视。
风车国的风,吹往何方?
向日葵的籽,落于何处?
遇见你的我,有什么样的命运?
6
见过塞着耳机听完音乐会全程的男孩吗?
旁边座位的观众侧目看了他好几次,对普遍尊重艺术的荷兰人来说,张存夜的这种行为简直是在浪费门票。
他没带手机来这个国度,也没打算用手机。随身携带的电子产品只有微型音乐播放器。
而剧院,是一个适合心安理得打发时间的场所。
演出结束后离开现场,走出门口时,视线掠过侧边,对上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睛。
这傻子还没走…
他默默收回目光,往人群里走。
“喂、喂!你出来啦!”她追上来,冰冰的手指碰到他手背。
张存夜触电一般抬高手臂,皱眉盯着她,“你做什么?”
“我……”甘却看了看自己的手,尔后使劲在衣服上摩擦手掌。以为是拿久了饮料的手太凉,冰到他了。
“这个、”她把另一只手上的冷饮递给他,露齿笑着说,“给你!”
张存夜没接,双手收进上衣口袋里,不搭理她。
“冰的,真的。”而且她找了好久,还让别人帮忙辨别是什么饮料。
“饮品店的老板说,这个,就是你喝的那个、那个醋……”
“果醋。”他转头纠正。
“对,果醋!”甘却亦步亦趋,头发有点乱,“那你要喝吗?”
他漫不经心,“万一有毒呢?”
“没有!我保证。”
“你先喝一口证明一下。”
“哦……”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酸得龇牙,“你看,真的没有毒,可以喝的。”
他斜斜看了她一眼,微微上扬的眼尾尖锐而漂亮。
“你真的不喝呀?”虽然很酸很不好喝……甘却偷偷咋舌。
“沾了你唾液,怎么喝?”
“啊?”她想了一下,泄气,“好像是哦……”
可是,是你让我证明一下的呀。她在心里小声嘀咕。
趁他的耳朵没接上那两根线,她迅速提议:“那我们再去买一瓶,不然我有饮料,你又没有,这样不———”
“停。”张存夜打断她的话,自己也停下脚步,随意斜靠在街边建筑的墙上。
甘却在他面前站定,乖乖住口。
长指拨开自己额前的碎发,露出眉骨,他问她:“我看起来像你的同类?”
“什么?”
“我是说,我看起来像傻子或白痴吗?”
“不像呀。”
他靠着墙,偏头打量她依旧脏兮兮的脸,“读过《圣经》吗?”
“读过!我还会背呢!”她神情骄傲。
“那你知不知道,里面提过,生灵万物,都该去找自己同类。”视线下移,他看到她手里的冰果醋瓶身一直有水往下滴。
“知道呀,”她攥紧衣角,思路跟着他跑,“所以你要说什么呀?”
“说话。”
“……哦。”
张存夜直起身,朝她走近一步,屈指捏紧自己的衣袖,弯腰接了些从她手里饮料瓶滴下来的冷水,沾湿衣袖。
然后一手轻掐住她下颌,稍稍抬起,用另一只手的袖口擦拭她脏兮兮的脸,力道不轻,动作不快。
他低眸瞧她。擦干净脸,看起来倒还像个人。
放开她,嫌弃地瞧了眼自己的袖口,张存夜果断脱下外套披在她肩膀上,说:“你既知道《圣经》里的这句话,又认为我不是你的同类,那就别找我,别烦我。懂吗?”
“………”甘却仰着脸,语塞之际,看见他左耳耳垂有东西在闪光,是耳钉。
可是他说完就走,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她。
看着他身穿黑色长袖无帽卫衣的背影、痞帅而又有点怪的走路姿势。甘却抓紧肩膀上他的外套衣襟,大声喊:“那、那我觉得你是我同类!你是傻子!你是白痴!”
张存夜转身,眉骨若隐若现,一双桃花眼阴郁得差点失火。
甘却缩了缩脖子,声音小下去:“这样我就可以找你了吗……”
☆、第三章
这个时代,人们的思维已经如此强悍了吗?
不,简直他妈的强盗。
张存夜挑着眉往旁边走,背靠在瓷砖墙上,一腿往后屈,鞋尖抵着墙面,闲闲靠在那里,伸手侧指着她说:“你过来。”
那架势还隐藏了另一句昭然若揭的话———「我跟你谈谈。」
甘却没出息地灌了一口手上拿的饮料,灌完才发现这是酸死人的醋,而不是壮胆的酒。
她酸得龇牙皱眉地走过去,两手习惯性背在身后,藏好;站在他面前低下脑袋。
像每一次在福利院等待被罚那样。
张存夜很熟悉这种等着接受惩罚的小孩子模样,熟悉的同时,也打从心底厌恶并抗拒着。
每当心里产生这种情绪,他就感觉自己无比愤世嫉俗————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故意粗鲁地抬起她下巴,“看地面做什么?看我。”
身高没他高,气势没他强,但是甘却在这种被他命令的时刻,突然想起一个可以帮助她获得压倒性胜利的“优点”。
她梗着脖子说:“你这个人……你怎么不尊老爱幼呢?”
“爱幼?呵。”
他完全忽略她上一句话的其他词语,单单重复了「爱幼」两个字,附送上自己简短有力的嘲讽语气。
不等她辩解,又反问:“你还幼吗?昨天是哪个傻子重复表明自己今年已经十七岁了的?”
他的话让甘却的脸迅速变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红。大概是他那种语调和神情使然。
“我是十七岁了呀,所以我比你大啊,”她说着,还试图踮了踮脚想跟他比肩,“比你大,对你来说,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