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的人。
她见过赤炎,这就够了。
我路过人间。
十里莲塘,渔家的小女儿唱着歌,在莲子清塘里荡起一路涟漪。人皇族的天子改朝换代,古青城依旧是那个平静宁和的古青城,附近的村民代代繁衍,将近万年过去了,谁都早已不记得那个杀人取心的妖怪和曾经骇人听闻的碧连天,这些东西,只能算是晚间妇人们穿着对襟凉衣坐在门槛上面摇着凉扇吓唬小孩子们的故事。
我坐在酒馆里,饶有兴趣的看着错掠影穿着寻常妇人的衣裳忙上忙下。
她现在是酒娘,开了这么一家小酒馆,专门酿些强身健体的药酒。她用的材料又精又细,酿酒的过程一步一步没有哪里不精明。陈年女儿红,揭开酒坛,酒香溢十里。我便是被她这酒香吸引,所以站在闹市街头便拔不动脚,循着这酒香走了进来。
店里挺忙。
但上上下下就只有错掠影一个打点。我倚在门口,心想自己身上没有揣着二两银子,会不会被店主人家提着扫帚赶出来。掂量了片刻,又觉得没钱就走,实在可惜了这酒香。就在这门口犹犹豫豫不肯进的时候,错掠影迎了上来。
她第一眼便认出了我。
错掠影比我想的更加热情。她在围裙上擦净了手,满脸欢喜的将我迎进门来,几个在店里帮忙活计的小女娃子看懂了她的眼色,当即善解人意的请走了所有客人,转瞬间,偌大个店面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坐在错掠影临时收拾出来的一张桌子上,错掠影摆上酒碗,开出一坛陈年的女儿红,朝我温和的笑:“重华殿下。”
我朝她点头道:“不用叫我殿下,叫我重华就好。”
错掠影点点头,她坐在我的对面,长发被系在后面,系了个干净利落的发髻,干起活来又快又利落。
几个小女娃子凑到错掠影的旁边,好奇又害怕的看着我。她们睁着黑溜溜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在大眼眶里滴溜溜的转。
我看着这几个孩子,朝她略带迟疑的问道:“这是你的孩子?”
错掠影失笑。她看着我,摇摇头:“不是,这是我捡到的孤儿,你也知道,有些人家穷,养不起女儿,就丢在路上。我平日里有个空闲,就抽空去穷苦的地方看看,遇到这样的,就捡了回来,权当自己的女儿养大,待她嫁了,也好有个娘家。”
她给我倒了一碗酒,我端起来,轻轻的咂了一口。错掠影看着我,空气中突然陷入一种沉默的状态,她看着我的脖子上露出的一截红绳,赞赏似得问道:“你脖子上系的红绳真漂亮。”
我嗯了一声,随手抽出来那根红绳,还有上面穿过的琉璃明珠,不由得脸上和缓,带了一丝微笑,轻声道:“这红绳是我从月老那里拿来的。虽然明知道月老只能司掌凡人之间的情爱,可想来,有个好彩头也是好的。”
错掠影也笑了笑,笑容里带了一丝落寞,点头说道:“没想到你也会喜欢这些东西..........对了,赤炎呢?”
她朝我略带期待的问道:“你一个人来古青城,没有带上赤炎吗?”
我抚着脖子上红绳上拴着的琉璃明珠,微笑道:“我带着她,无论去哪里,我都带着她的。”
错掠影惊讶的目光落在那颗琉璃明珠之上,半响之后,她沉默了,略带遗憾的对我说道:“对不起,我不该问起的。”
我摇了摇头。
小酒馆里,几个勤快的小丫头们开始拿着拧干了的帕子擦拭桌子。错掠影朝我说道:“自古青城一别,掠影自知无颜面对一云,便遵循她的心愿,一直在这个世上,尽心尽力的活着。一云希望我做的事,我都尽力去做了。重华,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问的小心翼翼。
我抬起头,看着她,摇摇头,认真的说道:“她没有走。她就在这里面,再过不久,她就会出现了。”
错掠影的脸上更加怜悯了,她望着我,颇有种悲哀的感觉,像是同病相怜,却又不是,只是朝我安慰道:“对不起。”
我摇摇头,平静而从容的低声道:“错掠影,讲真,遇见你我很高兴。能记得赤炎的人已经不多了。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年,我一直在天地间行走,我寻找着赤炎活着的证据,我去了她曾去过的任何地方,辛夷山也罢,青尢也好,九岭神山,天宫,什么地方我都去过了。今天能遇到你,能再一次遇到和赤炎说过话,记得她的人,我很高兴。”
我看遍万里河山,走遍山川河流,泛舟碧湖,观望万里如火晚霞,我一直在等她出现。
我的脖子上用红绳系着的这棵琉璃明珠,是我一生最后的希望和留恋。
我等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年,还有这最后一年。
我很想她,但我想,不急,未来还长,只要她出现,我会拥住她,向她倾述我这么多年的相思之情。
午夜梦回,辗转难眠,但只有日后能再相见,我所经历的一切思念期待煎熬痛苦甚至绝望,都将是欢喜的点缀,是风雨浇打之后心田绽放出的花朵。
只要她能出现。
我告别了错掠影,临走之前,她将我送到古青城的渡口,湖水悠悠,满池碧莲在微风中摇头晃脑。
我和错掠影站在那岸上,渔家划着船向我点一点青蒿,飞也似的游了过来。
我问错掠影道:“你要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吗?”
如果下次我想赤炎了,还可以找到她,和她喝酒,谈起赤炎的事情。
这唯一的共同的回忆,是唯一能够在这漫长的等待里给予我温暖和慰藉的来源。
错掠影望向那片正在丰收的莲湖,脸上怀着一抹释然的笑:“再待个几年吧,等我该到了如土的年纪,我就离开这里,过个两三百年,再回来。”
她看向我,淡然道:“毕竟我什么地方都不能久待,我认识的人,小辈也好,邻友也好,有感情没感情的,我都只能看着他们生老病死,离我而去。我一个人注定孤独,只能看着旁人其乐融融阖家欢乐。我有时候在想,一云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她明白我怕什么,偏就给我最害怕的情况。如今,这就是一云对我最好的惩罚了。”
“我心甘情愿的受着。”
不远处碧荷间一派热火朝天其乐融融的农忙场面。数个赤着上身的农家汉子,在淤泥中搅动着水浪,把那一截截染了污泥的藕和着污泥一起掏出来。旁边在岸边的妇女连忙接过去,就近将那些污泥洗去,露出藕根原本白生生的颜色。
我望向那一片夏日新藕丰收的景象,错掠影一手拎着一坛酒,朝我微笑着递过来:“送你的。”
我接过酒坛,那渔家得了两串银子,点一点竹蒿,转瞬便消失在莲叶之中。
我回了北陵。
北陵依旧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