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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

    看来姜二小姐是真的黔驴技穷了,才会想到以歌代琴,众人心里正这么想着,就见姜梨伸开双手,抚上琴弦,拨动。

    第一个音流泻出来。

    “嘎——”看戏的人差点噎着,“她要弹呐。”

    “快听听她弹得是……”

    一个“啥”字还没说出口,又是一串流畅的琴音划过人的耳朵,比姜幼瑶的更甚,像是有人用刀,一点点凿刻在人的心尖上。

    “她弹得是《胡笳十八拍》!”

    有人听了出来,一时激动,声音都变了调。

    此话一出,闻着皆是变色。“胡笳十八拍”,连明义堂的夫子都不会弹得曲子,一个不小心变回弄出笑话,姜梨竟然敢?

    多少年没有听到有人弹《胡笳十八拍了》?!

    校验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在安静中,突然有人哈哈大笑,正是绵驹,他乐得手舞足蹈,哪还有个宫廷乐师的模样,兴奋的不得了:“是《胡笳十八拍》,这小姑娘胆子够大!够勇猛!”

    惊鸿仙子无奈道:“先生,安静。”

    绵驹连忙讪然一笑,立刻噤声。

    于是校验场上就只有姜梨的琴声了。

    《胡笳十八拍》写的是女子思乡、离子的凄楚和浩然怨气。重在一个“凄”字,且不提夫子们如何,明义堂的女学生都是些贵族家的豆蔻少女,正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日子。便是有些忧愁,也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如何能弹得上一个“凄”字?连“悲”都很难弹得出来。

    虽然世人常说感同身受,但感同身受,又岂是四个字那般简单?大约只有心怀天下的圣人才做得到。

    孟红锦嗤笑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是自作笑话给人看……”

    她本想着,姜梨弹这么一首曲子,必然是弹不好的。若是姜梨能弹好,岂不是说姜梨比明义堂这些年来最聪明的才女还要厉害?这怎么可能。

    可她的嘲笑渐渐笑不出来了,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姜梨的指法很是熟练,仿佛早已学琴数十载,她的动作也十分优雅,没有半分刻意和雕琢,随意轻盈的不可思议。

    女孩子就坐在校验台上,风清日薄,衣袖宽大,翠色逼人,灵秀可爱,一时间,校验场上也成了深山幽谷之中,并不似名利场般浮躁,就像是弹给自己听。

    是弹给自己听的。

    姜梨的目光没有看眼前任何一处,又像是看尽了眼前任何一处。

    曲者离乡、离子,她不仅离乡、丧子,还家破,人亡。

    枕边人是中山狼,她的家人就在这一场无妄之灾中,什么都没有留下。可恨的是仇人还步步高升,她重生以来,终于再见仇人,可却不能就在此刻为父为兄报仇,只得按捺。

    隐忍不发是为凄,血海深仇是为凄,无辜冤死是为凄,满门不幸是为凄。强权压迫是为凄,苍天无眼是为凄,凄凄凄!

    琴声铮铮然如利剑直刺长空,那一瞬间,浩然怨气冲天而起,让听的人只觉得肝肠寸断,哀怨不能自己。

    凄楚!哀怨!痛彻心扉!

    时隔许多年,终于有人第一次在校验场上弹起《胡笳十八拍》,本以为这女孩子只要将指法能记得完整,就已经很是不错,可姜梨不仅能记得完整,还能记得熟练,看她的样子,分明一点也不陌生。

    这便也就罢了,可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怎么能弹出“凄”!

    十有二拍兮哀乐均,去住两情兮难具陈。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

    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自思。十五拍兮节调促,气填胸兮谁识曲。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对萱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重兮新怨长。泣血仰头兮诉苍苍,胡为生兮独罹此殃。

    萧德音向来温和的面目此刻有些僵硬,仔细去看,她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姜梨的琴乐,至少在《胡笳十八拍》这一首上,已经高出了她太多太多!姜梨这一曲所展示的高超技艺,甚至能当她的先生!

    燕京第一琴师,此刻仿佛成了笑话!

    惊鸿仙子也十分诧异,她早已为人妻母,不在乎名利,因此年轻的后辈超出自己,也并不会令她感到紧张。她只是很疑惑,一个十四岁的豆蔻少女,凭什么能将《胡笳十八拍》的凄怨了解的如此通透呢?即便姜梨自幼丧母,七岁就被送进了庵堂,即便过了八年在山上的清苦生活,这些苦难,和琴曲里的“凄怨”也不是完全一样啊。

    这简直不能相信。

    绵驹最是高兴了,他双眼放光,盯着姜梨的目光像是守财奴突然发现一大块金子,垂涎三尺,舍不得移开一点儿目光。他甚至喃喃道:“这是个天生的琴师!”

    师延比绵驹好些,不过听到姜梨的琴声,令他一改之前的傲慢神色,渐渐有些动容。他是乐官,不如绵驹无所顾忌,但只要是好琴乐,都会用心欣赏。

    这四人最末,却是姬蘅。

    满场人都被姜梨的琴声吸引蛊惑,那琴声似乎有惑乱人心的作用,令每一个听到的人都心生悲凉之感,仿佛看到黄土焦地,寸草不生,进而联想到自己的悲怆之事,难以自持。

    琴声是有这样的魔力的,传说中妖琴师能以琴音将人带入自己制作的幻境之中,令人迷失自己。世上大约没有妖琴师,却有高明的琴师,能以琴声传心,传情。

    众人都被琴师俘虏的时候,唯有一人,不为这琴声所动。

    他既不像姜幼瑶孟红锦之流,因这琴音而妒忌,也不像萧德音因琴艺而恐惧,也没有如其他众人沉迷其中,他就瞧着姜梨,嘴角的笑容也没有一丝改变。

    姬蘅在看着姜梨。

    他睫毛长长,衬的眼神也十分潋滟动人,仿佛也沉醉在其中去了,可是细看时却能见,他又是十分清醒的。他将自己与琴声隔绝开来,也像是将自己和人群隔绝开来。

    他看姜梨弹琴,就像是看自己府上请来的戏班子唱戏,看校验场上的人沉迷在姜梨的琴声中,就像是看戏中戏。

    台上台下众生相,红尘熙熙攘攘,他像是个一个薄情的美人,站在戏外冷眼旁观着,好做看戏人。

    他很清醒的抽离着。

    有人抽离着,有人沉迷着,那弹琴的人姜梨如何?

    她整个人被巨大的悲伤笼罩,琴声的哀怨和她内心的凄怆仿佛成了两个互相增长的影子,争先恐后的拉长着。她像是被一分为二,一个疯狂的薛芳菲,在琴声中如泣如诉诉说着自己的悲哀,一个姜梨,冷静的瞧着台下的众人反应。

    十七拍兮心鼻酸,关山修阻兮行路难。去时怀土兮心无绪,来时别儿兮思漫漫。

    十八拍兮曲虽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