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为讽刺的是,如此大开杀戒严厉追究了月余时光,竟在慕容将军的头颅还悬挂在城门之上未曾取下之时,皇帝一纸诏书晓谕天下,竟要举国大赦,免了寻常百姓的税务三年,对各地狱中关押的囚犯均减轻罪责,使许多本该老死狱中或判了死刑的犯人均得以逃出生天,重归原籍。
此令颁发之后倒很好的稳住了先前人人自危的紧张局面,那些远远接触不到皇城的平民百姓倒是十分的欢喜庆祝,此举深得民心,倒为这位年纪轻轻的新帝赢得了贤德之名。
但人总有两面,更何况是高高在上权势滔天的君王。
他利用先帝重病之时私底下四处招兵买马收揽人心,守在长乐城中挟天子逼令班师回朝的昭文太子不得不受制于他,最后终将夺得了这本不该属于他的皇位。
逼死亲父,囚禁长兄,斩杀忠臣,掌控皇城,夺得玉玺。
只是在黄袍加身皇位稳坐的那一刻,不知他可曾有过半点愧疚,良心不安?
经历过那般惨烈悲痛的过去,便是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人,恐怕也会夜夜梦中惊坐起,日日思虑不安宁。
更何况是自幼便长在温室之中不曾经历过一丝风雨的慕容氏。
她这么多年的病榻缠绵孱弱不堪,本不只是当年强行堕胎与喝下的那碗极伤身体的藏红花。
心中那般的伤痛与惊惧,是世间任何良药都无法抹去的。
思及过去,慕容氏顿时便觉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脑中更是一片混乱人影纷杂,仿佛下一刻便要死去般痛苦难耐无法自持。
在她床前不远不近的站着的是自幼便跟在她身边如同母亲般存在的容姑,却只一脸漠然的看着她,仿佛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般毫无情绪。
慕容氏挣扎着艰难的喘了口气,眼前也愈加模糊,“容姑……容姑,你、你且看在咱们主仆一场的份儿上……容我、容我再活一两日,我虽已然了无生意,但我尚不能就这般死去……我求你了……求你了……”
断断续续的自喉中呢喃着还未说完这句话,她已然神志不支,双眼轻阖昏死了过去。
容姑谨慎的看了她半晌,面上忽得浮现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看在咱们主仆一场的份儿上?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曾是慕容府的管事姑姑,丈夫是慕容府的马夫,他们二人只有一个放在心尖子上疼宠着的独子,得夫人恩典也因着孩子格外伶俐些,便帮着在书房伺候笔墨,算是最为轻松的活计,且月钱颇丰。
一家人省吃俭用劳心劳力,好不容易盼到孩儿长到了十八岁该娶亲了,也为他定了一个清白人家的好女儿,只待寻个好日子去求了老爷夫人放他出府销了奴籍,从此他便能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再不用听人差遣为人奴使。算算攒下的银钱不仅够娶媳妇儿,还能让小两口做些小生意的本钱,和和美美欢欢喜喜,多好。
只是容姑满心期盼的好日子还未来得及到来,却只听闻一个晴天霹雳忽然而至,因着慕容将军率领部下叛国作乱,将军府一干人等,皆斩立决!
这样的灭顶之灾不仅让跟着身为太子妃的慕容氏身边的容姑也被软禁太子府中不得出入半步,更让她那留在慕容府中服侍的丈夫儿子,均随着主子的滔天过错,全都身首异处,惨死于森冷的刑场。
那时候得到这样的消息几乎叫容姑断送了一条性命,她日日以泪洗面,差点儿没哭瞎了双眼。
在熬过了最初的最为煎熬的时光,她渐渐自失夫丧子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却只因不见天日的囚禁中胡乱日思夜想,心绪纷绕便陷入了另一个死角之中无法出来。
那便是,这样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她究竟该向何人讨回公道,报仇雪恨?
她想到了被扣上叛国之罪的慕容将军,但他已然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了代价,早已身首异处,听说他的头颅还悬挂在城门之上整整四十日,风吹日晒面目全非。
第七十四章 潜伏背叛
这时她那怨愤的目光转向了曾贵为将军府嫡长女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长大,后来又嫁给昭文太子为正妃自此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的慕容氏。
当然,那时慕容氏也因慕容府轰然倾倒、至亲全部冤死而整日里都痛苦自责不已,若不是自幼得到良好的教养成就了她那坚强的心智,恐怕在那受尽屈辱的囚禁生涯中,她便已然或死或疯了。
看来新帝留着昭文太子府一干人等的性命并不是因为仁慈惦念着那手足之情,恐怕这样数年如一日的折磨羞辱消散人的意志和心念,才是最残忍的手段吧。
容姑虽跟在慕容氏身边服侍了几十载,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不似那些粗使婆子般鼠目寸光,但毕竟是被这巨大的仇恨蒙住了双眼,她会被人利用,也不算是太过出乎意料之外。
眼看着慕容氏面容痛苦的昏死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便是连气息都薄弱了许多,仿佛命若悬丝随时都能断掉一般。
她想着自己已然忍耐了这么多年,受人控制不得不伪装着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继续好好服侍着慕容氏,心中却是无时不刻的都想杀死她!
只是主子的目的尚未达到,是万万不会准许容姑痛下杀手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千难万险的逃脱了皇帝的囚禁,却能安然的一直隐姓埋名的活到现在的原因。
慕容氏的身上还有重大的秘密,这便能令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但容姑显然是管不了这些,在她的眼中,只有近乎扭曲的仇恨与一定要达到目的方能填补心中空缺的执念。
所以,就在现在这么完美的情况下,因为齐府之中的内斗不休而连累了慕容氏的性命,这便是主人再怎么责难心有不甘,都不能怪她了吧。
容姑满脸渴望的看着慕容氏虚掩在被中那苍白虚弱的面容,只要稍微动一动手脚,这个病秧子即刻便可魂归西天,再也见不着明天的太阳,相公与孩儿的大仇从此便也得报,她此生已然无憾了。
可是、可是自己为什么却下不了手?
容姑挣扎着上前了一步,伸长的双手几乎便能碰到慕容氏的脸,却僵硬的仿佛不能再靠近一点儿。
她的心中却忽得慌乱了起来,她想起来从前在慕容府时,老爷虽不苟言笑心思耿直,对下人们却从不刁难宽容以待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