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僧人听了这个久违的称谓,不由长叹了口气,继而以手扶着膝盖,在蒲团边缓缓站起了身。
齐念此时方才得已见到他的真容,这是一张极其慈悲苍老的面容,因着多年的不入世且很少与人接触,他的身上有一种极其纯净的气质,那是在俗世之中几乎就没有过的感觉。
正是因着这种气质的影响,倒是让齐念忽视了他原本的长相,只打从心底里感到对他的崇敬之意。
第三百六十九章 灰袍僧人
当年昭文太子与慕容府的大小姐慕容婉霜也是一双璧人天作之合,如今饶是多年不曾相见,想来也都还记得彼此。
否则姨母不会那样对昭文太子惦念不忘,而眼前的这位僧人,双眸之中却是实打实的方外之人,荡然空灵。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莫说是齐念,就连他当年的爱妻慕容婉霜复活了,恐怕都难以唤醒他的凡尘之心。
齐念亦是轻叹了一声,自发髻上拔下了一支碧色的玉簪捧在手中,上前了几步奉至那僧人的眼前。
这是慕容婉霜在临终之前赠予她的感怀之物,这么久她一直都十分稳妥的带在身上,从来都不曾有损或是丢失。因为她知道,姨母流落在外终其一生,最后的愿望,也不过就是与他相见一面而已。
僧人温和的双眸不去看那支碧玉簪,只静静的看着齐念,仿佛在等待着她的下文。
齐念十分艰涩的道:“故人已逝,这是她的遗愿。禅师即便是不愿再沾染红尘中事,也应看在往日里的情分上,让玉萧完成姨母的夙愿,不叫她泉下难安。”
僧人的目光如同流水般划过齐念的面颊,这才固定在她手中的碧玉簪上,轻叹道:“你是婉霜的侄女儿。”
“是。”
“如此,便请坐吧。”
他在一方矮矮的桌案前给齐念放了一个干净却简朴的蒲团,二人隔着桌案相对而坐。
齐念坐下之后,这才四处打量了一番,原来这六层整个儿就是一个巨大的禅室,除了靠着墙壁摆放的一张床榻之外,便只有这方桌案了。
榻上床头整齐的叠放着一套僧衣,桌上笔墨纸砚齐全,齐念只扫了一眼,便知他是在抄写佛经。
僧人看她在打量四周,便径自道:“我在此处并非毫无人烟,每日黄昏时分都会有人在后门处给我送些吃食衣物来,倒是什么都不缺。”
齐念微微颔首,见他说话这般直白,便也就直接问道:“这些都是皇上的旨意?”
僧人涩然一笑,“我毕竟是他的兄长,就算当年输在他的手上沦为阶下囚,这么多年他倒是也不曾苛待于我。”
齐念不由心道,难怪他顶着名正言顺的太子头衔争夺皇位都会输掉,这位昭文太子脾性未免也太过和善了些,别人抢夺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还将他十年如一日般的囚禁在这座空空荡荡的清净寺中,他竟还觉得,那人没有亏待了他。
她看着面前这样慈眉善目与世无争的僧人,忽得只觉自己此次前来,原本十分明确的目的却忽得好似模糊了。
僧人伸手取过了她手中的碧玉簪,手指摩挲着那细腻光滑的玉质,仿佛十分的珍惜不舍。他将簪子妥帖的收了起来,轻叹道:“多谢你,有心了。”
齐念只静静的看着他,未置一词。
“前尘往事终究都是泡影,如今这天下太平盛世,也是皇上的功劳。自古明君总要杀出一条血路,方能稳固江山,使黎民百姓得已安居乐业,苍生祥和。”僧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微微阖上了双眼,“或许当年我让她出逃太子府,便是个错误。如今我已全然放下了,倒是连累的她一直铭记于心,难以忘怀。玉萧,你可否应我一件事情?”
齐念依旧看着他,平心静气的道:“禅师有何吩咐,玉萧一定办到。”
“若是你能有机会祭奠她的话,便请将我所抄写的这些往生大悲咒经书在她的坟前烧了吧。”他在桌案之上整理出了一叠佛经,双手奉至齐念的面前,“另代我告诉她,一切都已然过去了,请她安息。”
话已至此,已然没什么好说的了。
齐念只静默的接过了佛经,点头应了。
其实这才是最好的结局,昭文太子放下心中的怨念,忘记当年的耻辱与仇恨,对于如今安宁繁盛的未央国而言,湮灭那些前尘往事,今后才会愈加好过。
齐念虽说心中觉得挺不是滋味儿的,但她却也就在此时,忽得只觉一直都萦绕在心头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她也松了口气。
至此,她终于算是无累一身轻,从前所背负的那些责任与怨愤,如今可全然放过了她,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齐念起身告辞时,僧人送她直到了楼下。
他站在佛塔前的高台之上,自袖中取出了一颗硕大圆润的佛珠,伸出手将它递给了齐念,道了一声佛号,“你我今日相见也是有缘,贫僧没有别的东西,这颗佛珠是二十多年前贫僧初入佛门时便待在身边日日供奉着的。如今为了答谢施主,这颗佛珠便赠予施主吧。”
齐念本想着要拒绝,但转念一想,姨母至死时都惦念着他,如今他遁入空门倒是无法再提那前缘往事,这颗佛珠好歹也应作为他们之间的信物,带去姨母的坟前给她看看,了却她这生前未了的一桩心事才是。
是而齐念便也向他行了佛门之礼,道了“多谢”便将东西收下了。
这座清净寺里的这方七层佛塔,她是第一次来,也是最后一次了。
齐念站在空旷的佛院之中,佛香清幽冉冉未尽,僧人自从将那颗佛珠交给了她之后,便好似与红尘中事全然了断,只又念了声佛号,便转身回去了。
她抬头看着他那清癯瘦削的背影,忽然有哀凉的秋风袭来,微微卷起了他的僧袍,一下一下的拨弄得她的心中莫名的十分难过。
眼看着他的身影已全然消失在了这层层佛塔之中,她这才转过了身,稍稍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抬脚便往外去了。
自从她进来到出去不过大半个时辰而已,但这副心境,却是已全然不同于往日。
在外等候的侍卫们将她又安全的送回了华府,此事倒是做的十分隐秘,就连华章都是至晚归来时听下人零碎的说了几句,才知道齐念在白日里去过了封闭已久的清净寺。
他知道皇帝封闭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