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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星,也是方便至极,莲生就一直没去修补。

    此时的莲生,双手枕在脑后,气鼓鼓地瞪着头顶星河,脑海中依然充塞着日间的郁愤。

    与辛不离在敦煌城中找了一天,大街小巷全都问过,再没发现那老丈的踪迹。傍晚城墙下,夕阳斜照,晚风寒凉,莲生气愤地跺着脚,眼泪都迸出来:“恨死那小贼!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快唱完了,一瞬间被他冲散,什么都没问到!”

    那十五岁的布衣少年辛不离,一脸爱惜地望着她,努力找话安慰:“别着急,他总会再出现。”

    “在哪里,什么时候?”莲生咬紧嘴唇拼命忍耐,仍控制不住几声委屈的哽咽:“去年就听说他是个异人,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一年才见上一面,却又白白失了踪迹,何时才能再遇见?……”

    一阵悲恸的号哭,打断她的抽噎。

    那份凄怆,愤懑,深入骨髓的绝望,较她的伤痛,不知深切了多少,瞬间为整条街巷都笼罩了一层阴云。

    转过街角,便是敦煌府衙。数具血淋淋的尸首正被乡民抬进衙内,几个家眷抚尸恸哭,围观百姓,窃窃私语:“邪魔作祟啊……恶兆!敦煌必有大灾降临……唉,飞天庇佑大凉的好年景,一去不返啦……”

    痴迷医术的辛不离,一向对伤患关注,当即急切上前,跟随着队伍,细细察看尸首。

    不是寻常死尸。个个肢体残缺,面目难辨,身上全是撕咬践踏的痕迹,原本壮硕的躯体,如今仿若一个个脆弱的布偶,在狂暴的摧残下早已不成人形。最后面那高大的壮汉,全身血肉模糊,僵直的手指中,还紧紧攥着几根赤若丹火的长毛。

    “山膏!那畜生……又伤人了!”

    森冷的寒意自莲生脊背掠过,霎时掩却了她心头的愤懑。

    山膏,年初以来肆虐城南的妖兽。状如野猪,却与寻常野猪大异,遍体刚毛,赤红耀目,唯有一双獠牙白亮如钢刃。上千斤的身量,长而尖利的爪牙,无往不利,无坚不摧,能将几围粗的老松一撞两截,巨石都能撕个粉碎……

    这妖兽本是上古传说中才有,如今出现在敦煌,人人惊惧,都说是大凶之兆。数月来几次现身,铁蹄之下全无活口,鸣沙山附近的乡民伤亡无数,府衙贴了榜文,开了重赏,无数勇士应召入林,也是个个死无全尸……

    相形之下,自己寻不到父母、问不明身世的懊恼,哪里还值得一提?健康快乐地活着,青春年少,生机勃勃,已经是人生至幸。就算失了老丈踪迹,来日也仍有希望寻回,不似这些苦难的死者,已经没有来日了。

    “我去宰了那畜生。”

    莲生昂然抬头,狠狠抹去眼中泪花,举步就要奔去府衙。那府衙门前,石屏粉壁上,正贴着一张悬赏诛杀山膏的榜文,这榜文已经被揭了无数次,都又无奈地贴了回来,如今要由她来终结这个悲剧,手刃妖兽,祭奠那些应召勇士的亡灵……

    手腕一紧,是被辛不离死死拉住。“不能去,太危险!”

    “不相信我?野猪算什么,小爷屠熊搏虎你又不是没见过。”莲生奋力挥舞着细弱的小胳膊:“放开我,放开!为什么老是不让我揭榜,你这……”

    辛不离连拖带拽,将她拉到墙边无人处,紧张地压低了声音:“你的异能一旦暴露,吉凶难料,后患无穷,我说过多少次了!”

    字字沉重,严厉,劈头盖脸地砸向满脸不服气的莲生。

    莲生用力翘起了嘴巴。

    这世上,除了她自己之外,辛不离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身怀异能的人。

    他是不介意,反而处处帮着她,不被外人知晓。但他比她自己还要紧张一百倍,屡次三番地叮咛告诫:世事无常,人心难测,这秘密绝不可以泄露,不然可能有性命之危。

    “有什么性命之危?”莲生的胳膊无法挣开,但是嘴巴已经翘到鼻尖上,竭尽全力表达了心中的不甘:“如此神迹,一旦被人发现,应该把我当成神仙供起来膜拜才对。”

    “膜拜什么,想的美事。生而为人,却能变身,这不是神迹,是妖异。”

    “喂,你说话注意点,变身怎么就成了妖异?害人的才叫妖异。”

    “莲生,你真是不懂人间险恶。”辛不离急得额头见汗,面庞涨红,紧蹙的眉尖写满焦虑与无奈:“世人岂是靠害人不害人来区分神和妖?能对他有利的就是神,没用的就是妖。你只能变个身,毫无有用的法术,在世人眼里,这不教人膜拜,只教人害怕,不是神迹,是恶兆、凶谶、妖异。”

    “你怎么知道,”莲生嘻皮笑脸地歪过头,伸出一只手指,刮动自己鼻尖:“你才比我大两个月,怎么就比我懂了。”

    “我看的书比你多。”

    一句话堵得莲生嗒然无语。她从未碰过书本,大字识不了几个,而辛不离是把别人丢弃的字纸都收起来细细攻读的人,论起读书,万万比不过他。

    果然,这家伙为了打压无知小儿,顿时旁征博引,掰着手指滔滔不绝地一一道来:“与众不同,必生大祸,自古皆然。《上古医方》里讲人面目变异,是邪魔附身,要以日晒、水淹、虎食三种法子祛邪;《灵异经》里讲楚女能化身为老妪,被法师捉来烧化为灰;《溆浦笔谈》里讲男人变做妇人,嫁人生子,被官府……”

    “好啦,好啦,算你博学多才。”

    “例子太多,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总之你要知道,世人畏惧来路不明的事物,会想方设法剿灭,那些处置妖异的法子,个个惨酷无比,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你的,成了吧。我不在外人面前变身。我变好了再去打山膏。”

    “你……如此万人难敌的妖兽被你打死,也必然全城瞩目,一旦官府前来查问,如何是好?连你自己都说不清身世,讲不明这异能的来由,官府怎能轻易放过你?我知道你是义举,外人不见得知道,一旦有个闪失,平白惹来杀身之祸……”

    “你好啰嗦。我悄悄地……”

    辛不离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腕。“莲生,我只求你平平安安地。”……

    哎。

    草庐里的莲生,悻悻地翻了个身,将一张小脸埋在破旧的布衾里。

    不能不听他的。他叫她乖乖回家,就只好乖乖回家。谁教她从三岁起就结识他,十二年来一直像兄长一样护着她?

    莲生自幼无父无母,是拾荒的张婆婆把她从鸣沙山的洞窟捡回来,三岁那年张婆婆去世,此后的莲生便是苦水井的贫苦邻居们拉扯长大,东家一口粥,西家一碗水,人人都是她的父母双亲、兄弟姐妹……

    对她最好的,就是辛不离,放羊摘了个好吃的果子,都要巴巴地跑去送给她。

    五岁那年被朱贵抢了汤饼,是辛不离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