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两回眼泪,又慨叹韶华匆匆,钱瑰守着父母却从来不说,如今见了父亲依旧满面关切,如此这般,更令钱唯真心里更闪过重重的歉疚。
他指指下首铺着大红团花锦垫的太师椅,向女儿笑道:“瑰儿若是无事,可否陪父亲聊上几句?”
钱瑰懂事地点头,挥手将丫鬟斥退,款款落了坐,想要聆听父亲的教诲。
钱唯真想亲口问问,世间好儿郎无数,女儿难道真就除却巫山不是云?来提亲的人只要不是苏暮寒,她便不肯开口。
终究怕女儿家脸皮薄嫩,那句话徘徊在嘴边多时也问不出口。
父亲有着难言之隐,钱瑰了然在心。能叫父亲对着自己这般为难,唯有为着自己的姻缘。
世家女子的婚姻从来不能自主,背后不晓得牵连着多少个大家族的兴衰荣辱。自己一味苦等,如今红颜将老,总归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白白令父亲为难。
钱瑰静静地握着手中的茶盏,向父亲恬静地一笑:“父亲有什么话便请直说,阿瑰虽不晓事,总不是那些不讲道理的浅薄女子。”
钱唯真心间重重一叹,选择了开诚布公:“瑰儿已然满了十七,说起来,是父亲耽误了你的姻缘,你心里大约一直在生父亲的气。”
钱瑰起身行礼,并未因提到自己的婚事便满面羞涩,而是一片淡然:“婚姻大事自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瑰从未怪过父亲,反而要感谢父亲从未逼迫女儿做出违心的决定。”
那般朝露明珠的美艳与春风扶槛的芳华,钱瑰亦是风华绝代的女子,不然早些时也不会一枝独秀,独领皇城之中贵女的风骚。
她安静地垂落着眼睑,长而浓密的睫毛如晨间的轻雾,笼住一片空濛下波光万顷的心湖,低低说道:“女儿有女儿的心思,父亲却有父亲的道理。女儿实心实意说句话,做父母的总是万般替儿女打算,父亲不应,必然是有不应的道理。”
莫非女儿苦等无果,便不想再留希望?若是能够就此放下自然不错,怕的是女儿心如死灰,再也不起波澜。
钱唯真想要从女儿面上寻求更多的答案,却发觉女儿那浓密的睫毛便如同厚厚的纱扇掩住了一切情绪,目光虽然清澈,却幽若深潭。
女儿愈是如此,钱唯真心上歉疚便愈发浓重。
这些他一力在建安与康南境内置办自己的产业,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西霞境内战火四起,他与妻儿总有另外的栖身之所,可以逍遥事外。
眼见局面不受他控制,崇明帝的西霞与苏光复那镜花水月的大周两个地方,他总要择一根木而栖。
总不能将自己脚踩两只船的打算公布在妻儿面前,钱唯真强压着心里的疼惜,望着女儿认真地承诺:“瑰儿,难得你体谅父亲一片爱女之情。你且放心,父亲拼尽余力,必定好生为你往后的日子打算。”
钱唯真眼望爱女,话语里不自觉多了些凄然,到似是英雄末路。钱瑰敏感地捕捉到父亲话里的颓废,触动前些日子父亲在朝中受排挤的事实,有许多话想问又不敢问,平添了许多担心。
瞅着钱唯真再无吩咐,钱瑰再行一礼,自己这才缓缓告退。
钱唯真这里依旧枯坐,吩咐底下人替自己换了壶浓浓的铁观音,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案几,心上那个天平依旧在苏光复与崇明帝之间摇摆不定。
一时想着是否该为了子孙的前程和女儿的幸福,放手再搏最后一回?一时又想着还是就依女儿所说,早日急流勇退,连头上这顶乌纱帽一并辞去。
手中握住权利的时日太久,到似是成了钱唯真身体的一部分,若要他从此割舍,便如同要了他的命一般。
钱唯真一时无言,到有些思念起远在扬州的甄夫人。
那惊才绝艳的倾世红颜,可惜身世堪怜,从小便被卖进了教坊。苏光复慧眼识珠,将她昔心调教打磨,千禧教里几年下来,铮铮傲骨也化做了绕指柔肠。
想起甄夫人从当初入府的寻死觅活,到后来的死心塌地,在自己身下也曾柔若春水,钱唯真陶醉的心情顿起。打算这场风波一过,便悄悄接她回来住两天,也听听这位女诸葛的想法。
他这里一厢情愿,只认做扬州的事情已然暂时按下,却不想朝中的风波如七月的暴雨夹着冰雹,一时电闪雷鸣,铺天盖地便砸了下来。
八月十八的早朝,开篇依旧是礼部照例汇报了迎接建安与康南两国使团的安排,将建安国拟定的名单呈给崇明过目。
礼部尚书躬身行礼道:“昨日已然接了建安的国书,太子秦恒亲来贺喜,随行的有大小官员三十余人,臣已泒人前去迎接,不日便能抵达皇城。”
“康南的使团大约何时能到?”崇明帝翻着礼部呈上的名单,仔细问道。
“回陛下,康南使团的行程更快一些,最迟不过七八日,便能抵达皇城。臣泒去迎接的人已然与宁王殿下汇合,陪着宁王殿下与君妃娘娘一同进京。”
崇明帝惬意地倚靠着龙椅宽大的靠背,嘉奖了几句礼部的办事效率,然后便毫无征兆地将话题一转,回到兵部的军饷上头。
“陈阁老,礼部的事情已然齐备。如今却有许尚书的折子最为要紧。你给朕细查,究竟哪一层出了蛀虫,敢昧着天地良心,贪图将士们那口粮食。”
陈如峻出列领命,朗声道:“臣谨遵圣喻。”
阁老次辅那隐含着敌视的目光瞥向钱唯真,尖利里夹杂着呼啸的锋芒。钱唯真只觉得脑中轰隆一声,尤似半天一个焦雷,震得喘不上气来。
紧接着便听到崇明帝分泒人手,调兵遣将,将矛头直接对准了户部。情况来得太突然,钱唯真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木然地瞧着崇明帝一改前些时候的懈怠,重翻户部的旧帐,下令将历年的帐册封存。
第四百二十九章 心悸
想要为自己分辨几句,望着崇明帝端肃冷硬的那张脸,钱唯真实在开不了口,唯有在心里叫苦不迭。
事情来得太突然,民巷那处宅子里还存着头三年的帐册。如今不要说重新做假帐,如何将账簿送回户部都成了大问题。
户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大清查,钱唯真担忧之余,心里还有些小小侥幸。想着凭自己这些年积攒的人脉关系,最后抛出一两个替死鬼,到也无有大碍,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料想次日早朝,陈如峻报上此次参与户部清查的官员名单,钱唯真如同一头冷水浇到身上,由头顶凉到脚后跟。
不要说核心部分的官员,连同外围执笔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