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骤然逆转,秦怀大惊失色,仓皇间四顾张望,不肯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建安帝身后的不远处,立着十余位朝中重臣,全是奉皇命预先等在此处,来看这一出好戏。方才几人言语间的对答,这些个朝臣听得一清二楚。纵然有人想要袒护康家,瞅着秦怀口出狂言弑君篡位,哪个敢与他再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瞧着局势已定,建安帝沉声说道:“邀你们几位前来,是做个见证,康家与秦怀意图谋反,罪名确凿,朕到要瞧瞧,如今谁还在说朕对康家不肯放下成见。”
自然没有人再发一言,此时此刻,曾受过康家恩惠、对秦怀给予方便的人莫不三缄其口,生怕被建安帝安上一个与康家同谋的罪名。
建安帝回首一望,沉声问道:“刑部尚书任同何在?”
肱骨之臣任同从一班大臣中越众而出,冲着建安帝深施一礼:“微臣在此。”
“秦怀谋逆犯上、弑君篡位,该如何论处?”建安帝声如洪钟,震得身后诸臣个个惶恐,将身子弯得更低。
任同大声说道:“秦怀行此大逆不道之意,论律当斩。康贵妃纵子行凶,亦系同犯,当诛康氏全族。”
“不,不要…”,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从阶下传来,原是康贵妃素服散发,被人一路拖拽着带到太子东宫,瞅着这阵势,显然大势已去。
康贵妃护子心切,听得任同在阶上义愤填膺,生怕建安帝即刻准奏。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磕着响头,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陛下明鉴,这全是臣妾的主意,与怀儿无干。臣妾一人做事一人当,陛下不必伤及无辜。”
“无辜?”建安帝仰天大笑里带着难言的沧桑与无尽的悲恸:“果然有什么样的母亲便有什么样的儿子,事到如今依然敢一片谎言。”
建安帝炯炯的目光扫过身后那十余位重臣,指着他们大声向康贵妃说道:“他们俱是见证,方才你的好儿子妄想弑君篡位,他们听得一字不落。朕人证物证俱全,任同,传朕的旨意,康家与秦怀勾结,胆敢谋逆叛乱,即刻满门抄斩。”
任同闻言,大声回道:“臣领旨。”他点了几个人,领了一队禁军,即刻出宫去康家抓捕人犯,依着建安帝的口谕就地斩杀。
康贵妃不顾众人阻拦,发疯似地奔上台阶。她紧紧拽住建安帝的衣角,哭得声具泪下:“陛下,您不能、您不能这样啊。那是臣妾的母族,也是太后娘娘的母族。太后对您有养育之恩,她也是出自康家,您怎可对康家动手?”
“滚”,建安帝一脚踢出,康贵妃啊得一声惨叫,她身子趔趄了几下,沿着大理石的墨玉长阶往下滚去。秦怀抢上一步,接住了康贵妃下落的身躯,他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建安帝。
建安帝这些年来积攒的怨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他大声喝道:“废太后逼死朕的亲娘,又害死朕的皇后,朕与她之间哪有什么情谊可讲?康家往日作威作福,草菅人命,所犯罪行实在罄竹难书,你有什么资格替他们求请?”
陈年旧事重新翻出,康贵妃浑身一个激灵,不可置信地望住建安帝。
建安帝面色铁青,指一指脸色苍白的康贵妃:“你们以为斩草除根便能掩盖昔年杀母夺子的真相。岂不知天理昭昭,朕早便知晓。”
以目示意身旁的魏公公,建安帝吩咐道:“你去瞧着任同行刑,回来好生将康家尽数伏诛、京中百姓无拍手称快的场面给昔日的贵妃娘娘讲一讲。”
魏公公领命而去,由得康贵妃母子二人瘫倒在殿前的空地上。
望着依旧满心不甘的秦怀,建安帝黯然挥了挥手,轻轻一叹道:“秦怀,虎毒不食子。你虽然肯狠下心来杀朕,朕念及骨肉亲情,却不忍心要了你的命”。
第七百三十一章 至伟
建安帝唤着秦恒的名字:“你亲自将这不忠不孝之人押入积香山天牢,命人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秦恒躬身应道:“儿臣遵命”,亦点了一队禁军,要即刻押送秦怀上路。
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汤城的五万大军,不知能否杀建安帝一个措手不及。留得青山在,便不怕没柴烧。秦怀侥幸活命,生怕建安帝反悔,特意拿言语相激。
他忽然间仰天大笑,痛快喝道:“父皇,我如今功亏一篑,本就是阶下之囚,未存着活命之心。你又何必假惺惺,将我终身监禁在积香山天牢,一辈子暗无天日。士可杀不可辱,我无论如何不会领你这个情。”
建安帝懒得再望他一眼,拂袖叹道:“你领与不领,与朕全不相干。”
禁军上来拉扯,秦怀拼力甩开他们的手,眼见康贵妃摔得头破血流,却依旧跪在一旁哀哀哭泣,他大声向建安帝问道:“你要如何处置我母妃?”
“你放心,朕连你都不杀,又怎会杀你母妃?”建安帝脸上泛起一丝莫辨的神情:“既是你祖母间接杀害了朕的娘亲与皇后,便由她们两个活着的赎罪吧。”
建安帝拿手指着康贵妃,轻轻笑道:“你不必害怕,朕连你的封号都不会削夺,打从明日起,你便去皇陵替朕的皇后守陵吧。等朕重新追封了先太后,你便与你的姑母做伴,两个一同忏悔。”
瞅着康贵妃眼中不甘的神情,建安帝重重说道:“你须记住,每日早晚三跪九叩,尽你身为妾室的本份。若叫朕发现你有敷衍,朕便拿你的宝贝儿子开刀。”
瞧着秦怀似是不惜命,康贵妃却不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眼中一片死寂,泛着异样的惨白,在阶下汉白玉的地面上重重叩下头去:“臣妾谨尊陛下御旨。”
瞧着康贵妃母子分别被人押下,建安帝由长瑞与温婉搀扶着回到内殿,本就须发半白的老人更添了憔悴,仿佛顷刻间老了几岁。
他惨然一笑间悲伤无限:“纵然废太后逼死朕的皇后,朕念着她身为长辈,只是将她禁在冷宫,并未想过要对整个康家下手。奈何他们狼子野心,从来不曾满足,竟还想要朕与恒儿的性命。”
长瑞垂泪劝道:“母后一生良善,是那废太后容不得后位旁落,才磋磨母后至此。并不是父皇心狠,而是对他们已然仁至义尽。为今之计,当是追封皇祖母,要她老人家含笑九泉。”
上一辈的恩怨,若不是今日建安帝恼怒之间提及,长瑞与温婉这一对晚辈全不知晓。世人只晓得建安帝母妃过世,打小便被从前的康太后收在膝下,谁料想这里头还有一段血海深仇。
建安帝饮了口热茶,这才将积在心中多年的过往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