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执剑缓缓走上前来。
“我不知道公子为何要杀你,大约是有人要杀你,向公子下了单子。”她一步一句,话音清冷如风送浮冰,“我也不知你一个傻和尚缘何与人结了仇怨,也不知杀你是对是错。”
他怔怔地看着她,她手中剑上的红璎珞与血槽中滴滴垂落的鲜血同色。她面无表情,已全然不是在他药庐中那副刁蛮任性幼稚的样子。他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哪一个才是她所愿意成为的她……
长剑骤然迎击而上!
他眸光骤凝,上身后仰,齐眉棍伸出径点她握剑的右腕。他这一下反抗敏捷而及时,令苏寂大吃一惊,即刻剑交左手,横劈过去。云止足踏卦位以棍迎战,宽袍大袖随风声鼓荡而起,仿佛谪世的仙人目带怜悯,手中长棍一卷一带,便将她的长剑裹得飞了出去!
兵刃脱手,那艳红的璎珞在半空中玎玲交响,苏寂骇然变色,陡地回头望向他。
这个和尚,身上确无半点内力,却仅凭招式身法,便震飞了她的兵刃!
“你——”话未出口,她便见他的眸中涌起极深沉的悲伤,她恍惚如受重击,只觉得他这眼神……好熟悉,似乎是在很久远很久远的时光里,曾经……与她擦肩而过。
便是这一瞬的怔忡,云止已将齐眉棍点上了她的咽喉,冷冷面对着同样不可置信的阎摩罗。
阎摩罗一下子跳了进来,大声道:“你不可伤她——”
“贫僧自不会伤她。”云止的话音依旧平缓,如一条奔流不绝的河,没有丝毫的情绪,“只要阎施主放我们走。”
“你——你们?”阎摩罗表情夸张地看了看受制的苏寂,微妙地眯起了眼,“你还要带走她?”
“或者杀了她。”云止棍下加力,苏寂的面色惨怛地白了下去。
阎摩罗心中飞快地盘算了一遍,望向苏寂时眼神却是带着担忧,“好……你立刻便逃,我也立刻回去,至于你能不能逃得过公子的追兵,便看你的造化!”
云止深深吸了口气。“阎施主心存仁念,必是有福之人。”
阎摩罗重重地“哼”了一声,一个纵身便消失不见。
云止待他真的已远去,方缓缓收回了手,整个人好似气力都用尽,径自瘫坐在了地上,面对满殿尸首狼藉。
苏寂摸着自己喉咙上的痛处,哑着声音道:“你不是要逃么?”
他回过头看她,好像完全不认识她一样,目光是全然的空茫,空茫中又是劈天盖地的痛苦。
她叹了口气,只得低身拉起他的手,他的手冰冷,她不由得握得更紧了些。“阎摩罗已经怀疑上我,你害我被抹了黑,还不赶紧带我逃?”
他却突然抽回了手。
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他冷眉冷眼,再不是她所熟知的温润模样。
“姑娘造这许多杀孽,可知日后必遭业报?”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一大段的,还是《楞严经》。。。
还有阎摩罗么,既然被我写成了一个白脸小帅哥,那他一定不能炮灰,阿弥陀佛。。。
咳咳,这里是阿眠在9月29号跟大家说个抱歉。。。今晚更新暂停一天,明天。。。明天上新封面啊!!!
☆、天道亦无亲
业报?!
她怔然与他对视,渐渐地也抬高了下颌,目光冷如冰雪。
她承认,自己方才,确实是……心软了,才会被和尚制住,成了他的人质。可是现在,要她重新杀过,那也不难。
她最恨的就是和尚这副自认圣人的嘴脸,总是在嫌弃她,总是在怜悯她,然而她要怎样才能让他明白,她不要他管!
她高兴杀人,她高兴造孽,与他又有何关系了?他若要做那降龙伏虎的佛,便自来杀了她,她倘技不如人为他所杀,那也只有认了——
这十年来,刀口求生,她怎能连死于刀兵的觉悟都没有?
可是——她听不得他劝她,听不得他骂她,一丝一毫、一字一句都听不得!
她便是这样倔强地拧着脖子盯着他,不言不语,眼睛里渐渐凝出了微薄的霜。
平日被他数落,她总有各种各样的名目辩解。她虽不通佛法,但口才也是极好,歪理甚多。
然而今次,竟没有听见她的争闹。
云止默了默,“哐啷”一声,将齐眉棍扔下,又缓缓走了几步,俯身将她的剑拾起。
这剑十分普通,铁匠铺里最常见的类型,只在剑身底下刻了两字“青川”,字迹清瘦有风骨。他看着这两字怔怔出了会神,直到她突然一把夺过了它。
“阎摩罗去禀报公子,追兵片刻便到。”她冷声道,“还不快跑!”
转轮寺本已位于深山之中,环寺一片桃林,正灼灼盛放。两人在桃林中奔跑,全不怜惜这花树,便飘飘然落了满地的红雨。好不容易逃出这片桃林,云止已然气力不济,倚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气。
苏寂不耐烦地道:“你方才不是还很威风么?怎么现在几步路都跑不动?”
云止轻声道:“我的内力被封制住了,徒有招式而已。”
“也不会轻功?”苏寂冷冷望他一眼。
云止默然。
苏寂忽然跑回来,又抓起了他的手。这一回抓得蛮横,他微微一怔,她已凝神起步。
刹那间尖利风声呼啸过耳,她提着他在崎岖山路上纵跃飞奔,他一个大男人却要由女子带着跑,心里自然有些不适意,但佛法有云,众法无差,众相皆一,所以……她带他和他带她是一样的。
嗯,这样想,他的眉头便宽解了。
她自然不知他心里转过了什么念头,只一意往转轮寺后山山脚飞奔,到得后来,两人几乎是自那山坡上囫囵翻滚着滑了下去。身子被地面的树枝荆棘硌痛,她只当不觉,手仍是紧紧牵着他的,直到两人一同摔进了山下的湖泊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苏寂全不会水,在水中一个劲地扑腾,满眼都是水色,她慌极无措,身子便愈加下沉。忽然一双臂膀自背后稳稳地抱住了她,她皱了皱眉,心中生出诡异的安定感,便任由他带着游向了岸边。
“哗啦”声响,两人自水中披离而出,俱是一副落汤鸡模样。云止略微疲劳地坐在了青草地上,望向这一面湖,忽然愣住了:“这里——”
这里竟是前几日他带她来过的那一面湖。
“本姑娘过目不忘,你有福了。”苏寂竟尔朝他一笑。
那笑容里带着孩童般的得意,云止望着那笑,一时默了下去。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苏寂将自己湿漉漉的长发拧成长长一条大麻花,“啪啪”往地上直甩,眼睫上犹挂着水珠,单看一张脸,仿佛水中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