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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才迷迷糊糊地合了眼,第二天睡意惺忪地顶着两只黑眼圈起来。

    采芹见她脸色不好,心疼地说:“要不跟老夫人说一声,今儿且告一天假,姑娘再眯会儿。”

    “不用,”杨娥摇摇头,“洗把脸就好了,免得祖母知道跟着担心,吃过饭再歇也是一样。”

    采芹知道她素来决定了的事情不容更改,便不再劝,端来铜盆俯身绞了棉帕。

    水是兑过的,温热的帕子覆在脸上,就感觉五脏六腑都熨帖了一般。

    杨娥舒服地吸口气,擦了两把脸,吩咐道:“再换盆冷水。”

    适才一热,如今一凉,整个人立刻精神起来。

    趁采芹给她梳头的工夫,杨娥扬声道:“去看看祖母用过蜂蜜水没有,姐妹们可过来了?”

    外头小丫鬟听见问话,撩了帘子进来回答:“回姑娘,老夫人今儿起得比往常晚,刚梳完头,三姑娘和五姑娘过来了。”

    那就是还没喝。

    往常都是杨娥伺候魏氏喝。

    杨娥催着采芹把头梳完,急急到了东次间,果然见炕桌上摆着茶碗,因怕凉,上面扣了盖子。

    杨娇与杨妡各站一边,离得老远。

    丫鬟们都在内室伺候魏氏梳洗。

    杨娥冲两人笑笑,彼此打过招呼,隔着碗试了试温度,“祖母肠胃不好,吃不得冷东西,我让灶上再温一下。”

    杨妡与杨娇对视一眼,都没有作声。

    她们在松鹤院向来谨慎,尤其关乎魏氏的吃喝,更是从来不沾手。

    杨娥原也不是问询,笑着端了碗离开。

    厅堂西北角架了座四扇的屏风,屏风后面有道小门通往后罩房,最东头两间就是松鹤院的小厨房。

    杨娥走到屏风后面,四下瞧了瞧,从怀里掏出方帕子,打开来,里面包着一片绿色椭圆形叶子。她隔着帕子将叶子对折挤出些许汁液,飞快地在茶碗里蘸了蘸,然后若无其事地去厨房打了个转又回来,笑着解释,“厨里熬了薏米粥又炖着猪脚汤,腾不出锅来,先问问祖母能不能喝?”说罢将碗仍旧放在炕桌上。

    略坐了会,起身道:“忘记告诉采芹喂鸟了,我去吩咐声,待会祖母出来,就劳两位妹妹侍候祖母喝了。”

    她说话时眼睛盯着杨妡,杨妡只得点头答应。

    魏氏是在杨娥领着背诵《专心》时发作的,先是舌头发麻,很快蔓延到喉咙,针扎般火烧火燎地痛。

    杨娥一直暗里注意魏氏神情,见状忙问:“祖母,怎么了?”

    魏氏难受地指了指咽喉,“难受,请府医过来。”

    杨娥大声地吩咐人请府医,又叫来玛瑙恶狠狠地问:“你怎么伺候的,祖母都用过什么东西?”

    “没吃什么?”玛瑙吓傻了,战战兢兢地跪着,支吾半天才想起来,“老夫人早起时还好好的,跟往常一样,就只喝了蜂蜜水。”

    杨娥倏地将视线投向杨妡,“是不是你,你伺候祖母时动过什么手脚?”

    杨妡淡淡回答:“我根本没碰过那碗。”

    “二姐姐没在,所以我就伺候祖母喝蜂蜜,有什么不对?再说我能懂什么手脚,二姐姐这样说话?”杨姵小脸绷得紧紧的,怨恨地看着杨娥。

    杨娥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了,正好魏氏从内室出来,她便将碗端给了魏氏。

    杨娥顿时头如斗大,怎么哪儿都少不了杨姵,明明她都算计好了。暗里腹诽着,脸上露出焦虑的歉意,“四妹妹,对不住,我是看祖母……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你别往心里去。”

    她既然这样说,杨姵当然不好怪她,便侧了头去看魏氏。

    魏氏看着比刚才更痛苦,连接喝了好几盅温茶都压不去嗓子眼里的灼热。

    几位姑娘都没经过事,什么也干不了,只能焦急地等着府医。

    还是杨娥最先冷静下来,低声吩咐玛瑙,“祖母想必是吃了不好的东西,熬绿豆汤怕来不及,去厨房里要碗羊奶过来。”

    玛瑙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着端了羊奶回来。

    杨娥端着喂给魏氏,“祖母,您先喝点,再吐出来兴许就把肚子里不好的东西带出来了。”

    魏氏觉得有道理,一口气喝完,又摁着肚子将喝下去的茶与牛奶吐了出来。

    折腾着吐过两回,府医拎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因魏氏年事已高,姑娘们都还小,一时顾不得避讳,先给魏氏按了脉,又看过舌苔,诊断道:“应该是误食了不当东西,看着没有大碍,这几天吃点清淡之物压压,再喝些绿豆汤即可。要是嗓子疼,我这里有几丸丸药,老夫人含在口中,能有镇痛之效。”

    魏氏点点头,谢了府医。

    连着两顿,魏氏只以白米粥为食,到傍晚时,已近乎痊愈,阖府众人都松了口气。谁知第二天,竟又复发,魏氏不得已又催吐,连着三天,都是早晨病重傍晚见好。

    钱氏带人将小厨房查了个底儿朝天,又挨个拷打审问,结果一无所获。

    厨房里所用物品与食材的来龙去脉都记得一清二楚,四位厨娘都是多年的老人,近几日并不见异状,尤其这两天,不管是熬汤还是煮粥,至少两人在场,绝无单独行动之时。

    钱氏没办法,将其中脾性差的两人打发出去,又发落了松鹤院两个赶巧做错事的小丫头了事。

    经过这番闹腾,松鹤院是人仰马翻,钱氏是焦头烂额,杨娥因为侍疾累得憔悴了不少,府里人都夸她孝顺,并没人怀疑到她头上。

    待到五六天过去,魏氏终于渐渐康复,开始能够进些鱼肉等食物,杨娥趁着没人,悄悄把帕子里包裹的叶子埋进窗台上养文竹的花盆里。

    叶子是滴水观音,杨远桥的书房里就养着一盆。

    那天她跟杨峼说完话,吩咐厨房做了道杨远桥爱吃的绿豆沙送过去,趁他不注意揪了片叶子。

    杨娥在《天宝本草》中读过,滴水观音可用来敷疔疮与疥癣,但汁液也有毒,严重得甚至能毙命。

    她本想给杨妡点教训,可念头一转用在了魏氏身上。当然,她会很注意分寸,因为魏氏对她相当亲厚,而且魏氏是她在府里最大的靠山。

    所以,每次她只敢稍微蘸一下,然后赶紧让魏氏催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