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了姑娘十六两七钱四分银子,如果姑娘不嫌弃我粗笨,我愿意留在姑娘身边做牛做马。”
青藕闻言斥一声,“胡说八道,姑娘身边都是丫鬟伺候,要你这个小子何用?”
元宝慌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以后听姑娘使唤,姑娘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没有二话。”抖抖索索从怀里掏出张纸,“头年求胡同口卖字的秀才写的卖身纸,手印也摁上了。”
青藕接过递给杨妡,杨妡展开扫了眼,上面写着元宝的姓名籍贯,生辰年月,还有自愿卖身的字样,最后赵元宝姓名处摁着个暗红的血指印。
杨妡复递给青藕让她收好,然后对元宝说:“你的卖身契我先收下,我身边不能留男人伺候,不过有两件事想让你去做。”
元宝点头哈腰道:“姑娘尽管吩咐。”
“第一,打听下金城坊盆儿胡同有户姓彭的,男人读了二十年书连秀才都没考中的那家,打听他家四儿子平常在哪些地界儿进出,都结交了些什么人?第二,打听那附近有没有专门□□消灾的闲帮,怎么个收费法儿,妥不妥当?打听好之后就来找青藕——她是你远房的表姐。”
元宝甚是机敏,连连点着头,“行,行,姑娘放心我肯定做得好。”
杨妡笑一笑,对青藕道:“你送你表弟出去吧,耽搁太久不好,我到书房等你。”
青藕应着引了元宝往外走。
杨妡看着他们离开,略站片刻,正要回头,差点撞到一人怀里,她急忙止步,定睛一看,发现竟是许久未曾谋面的魏珞。
自从上次在安国公府的校武场见过,一晃眼已经过去七八个月了。
感觉他似乎又长高了,身体看着结实了许多,肩宽腰细。数九寒天连件披风都没披,只穿了件鸦青色斜纹布的长衫。
衣着虽单薄,周身气势却丝毫不弱,杵在杨妡面前,跟座大山般高大魁梧。
杨妡仰头看着他。
若是不见倒也罢了,并不觉得如何,可见到了,埋藏在心底尚未完全熄灭的火星就好像见了风似的,呼啦啦就燃烧起来。
既思量又挂念,还有说不出道不明的委屈,掺杂在一起,竟是无限的酸楚。
魏珞迎视着她的目光,黑亮的眸子幽深沉静,瞧不出其中的情绪。片刻,沉声问道:“那小子是谁,叽叽歪歪说这半天?”
开口便是质问。
杨妡满腹的柔情顿时散去,没好气地说:“跟你什么关系?”
魏珞淡淡道:“我看到了就要管。”
“切,狗拿耗子。”杨妡白他一眼,转头往竹山堂走。
魏珞在她身后凉凉地说:“你信不信,不出两天我就能把那人揪出来,只要狠揍一顿,我看他说不说?”
“那你就去找,把他打死算你本事……白学一身武艺专门欺负没爹没娘的孤儿,真厉害!有本事呀有本事!”杨妡头也不回地鄙夷道。
“那也不如你,”魏珞脸一沉,跟着讥讽,“一个大家闺秀跑到外院给个乞丐磨磨蹭蹭说半天话,五姑娘多厉害。”
“我愿意,用不着你管!”杨妡低吼,急走两步,又回头怒道:“实话告诉你,我不是大家闺秀,从来就不是,我就是我!我想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就是不想看见你!”
晨耕听到喊声忙过来瞧,看到两人斗鸡眼似的瞪着对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心底哀叫声祖宗,对杨妡赔笑道:“外头冷,姑娘往书房里坐会儿。”
杨妡指指身后魏珞,“赶紧把他打发出去,偷偷摸摸地看着没安好心。”
晨耕恭声道:“姑娘有所不知,表少爷本是老爷约了过来演算什么阵法的。”
却原来,魏珞读过那几本兵书后受益颇多,只苦于他学识确实不怎么好,有些地方看不明白,便来请教杨远桥。
杨远桥能看懂文字,但对用兵之道不太清楚,两人经过一番讨论,取长补短,倒是从中悟出不少乐趣。
最近两人又开始排演上面所载阵法,魏珞确实是应约而来,不过是来早了大半个时辰。
杨妡闻言,赌气道:“那就让他一边待着,看见他就心烦。”甩手进了书房。
石青色的夹棉帘子撞到门框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晨耕吓了一跳,张张嘴,对着魏珞打千作揖,“表少爷大人有大量,别跟姑娘一般见识,她毕竟还小……您两位见面就吵,小的夹在中间实在难作人。”
“就你这德性还作什么人?”魏珞哼一声,吩咐道:“你沏壶热茶,我进去看看。”伸手撩了门帘。
杨妡心里既是生气又觉得委屈,正捏着帕子擦眼泪,听到门响,只以为是青藕回来了,头也没抬,只哽噎着问:“送走了,可曾许他些银子买件御寒的衣裳?”
魏珞闻言,胸口一梗,心底涌上莫名的酸意,停下步子,讥诮道:“五姑娘是大善人,还惦记人家没厚衣裳穿,敢问那小子到底是谁啊?”
杨妡不意是他,三下两下擦干眼泪,昂起下巴,挑衅般看着魏珞,“你有本事,自己打听去,两天之内找出人来?”
她才哭过,眸中还残留着泪意,一双乌漆漆的眸子温润透亮,明明生得一副楚楚动人的相貌,偏生斗鸡般挓挲着翅膀。
魏珞既觉好笑,又生爱怜,右手悄悄握住衣袖想替她拭去腮旁那滴清泪,身体却偏生后退两步,唇角勾一丝浅笑,“若我真能找出来,你许我什么好处?”
“切,这话好没道理,能找出来是你的本事,找不出来是你无能,跟我什么关系?”杨妡斜斜地白他一眼。
那眼眸似恨且怨,水光盈盈。
魏珞心中热热地一荡,缓了声,问道:“上元节,你去不去赏灯?”
“不去,”杨妡根本不过脑子,一口回绝。
“吓怕了?”魏珞眸中含笑,“你别是被吓得这辈子不敢去赏灯了吧?你放心,有我……”
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
只是话不曾说完,杨妡便打断他的话,扬声,一字一顿道:“我——不——稀——罕——去!不——稀——罕!”
端了托盘正要进门的晨耕听闻,连忙撩帘进来,见两人站得远远的,脸上仍是带着气,而杨妡腮边泪痕犹存,分明又闹出不痛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