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坐月子毛氏送补药来,再到杨娥及笄那天毛氏破口大骂,思来想去觉得满心满口的苦涩,可这苦却没法对别人说,只能自己往心里咽。
只是,终是气难平,打发珍珠请了钱氏过来。
钱氏正忙着安排宴请事宜,听说魏氏叫她,放下手里的事儿急匆匆就赶了来。刚进门,玛瑙给她使个眼色,“刚才魏家老夫人来了,正生着气。”
钱氏心里有了数,轻手轻脚地撩帘进去,含笑道:“刚吩咐人把那扇六折的屏风抬了出来,这么多年没使了,还跟新的似的,在太阳底下一照,上面的刺绣都闪金光。”
“那是苗绣,当年上上代的武定伯平苗乱带回来的,快一百年了。”魏氏脸色缓了缓,强忍着郁气把毛氏的来意说了说。
钱氏惊得半天没合拢嘴,小心翼翼地问:“娘应了?”
魏氏不答反问道:“你说怎么办?”
钱氏斟酌着语气道:“娘别怪我嘴拙不会说话,我觉得舅母压根都没看起咱杨家姑娘。阿璟人是不错,可既不是亲王又不是郡王,咱们还得上赶着当妾?再者,阿峼眼看就是官身了,有个当姨娘的妹妹也不好听啊,还有二姑娘,因为阿姵高嫁,阿峼又高中,这两天不少人给我递话,这节骨眼上出这档子事,也连累二姑娘的亲事。”
魏氏神情阴晦不定。
钱氏稍犹豫,又道:“如果五丫头真当妾,我看两家亲戚也就到此为止了。二叔再跟魏家往来是以什么身份呢?”
妾的亲戚根本就不算亲戚!
魏氏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这事我没答应,不过魏杨两家世代通婚共进同退,不能到下一代就断了。”
钱氏冷笑声,大着胆子道:“以前不都是咱家娶魏家姑娘?阿峭跟阿峼都没成亲,娶了阿琳就是。再不然,阿峻多纳个姨娘也没什么,问问舅母愿不愿意把阿琳抬过来……我猜想舅母定然是不能应的。”
魏氏重重喘口粗气,忽而笑道:“原来你也不是善茬子,先前都是装得老实。行了,你去忙吧,这次请了不少阿峼的同窗还有同科,席面一定得精致,千万别出岔子被人挑理儿。”
钱氏笑着应了。
且说毛氏也是窝着一肚子火儿回去。
她倒没反思自己的做法是如何的不对,反而尽抱怨魏氏是如何的不通情理。自个孙子不也是魏氏的侄孙子,就是遂了他的意又能怎么样?
杨家姑娘金贵,可杨婉还是长女,不也动辄被人打骂?
就杨五那副德行,让她当妾也是抬举她了。她不当,有得是人求着当妾。
想是这般想,可进得府里,又发愁没法跟魏璟交代。
原先她想得简单,以为跟魏氏一说,魏氏肯定满口答应,说不定还陪送着嫁妆把杨五送过来,根本没想到魏氏会拒绝,而且拒绝得丝毫不留情面。
正焦头烂额之际,迎面就遇到了魏璟。
魏璟已知毛氏去了杨府,喜滋滋地上前搀了毛氏问道:“祖母是从姑祖母那边回来的,姑祖母怎么说?”
看着孙子闪闪发光充满期冀的眼神,毛氏心底发虚胸口发涩,怎么也不忍心告诉他实情,只得含含混混地说:“你放心,肯定办得尽善尽美。”
她暗指得是后天的宴席,而魏璟直接就联想到他与杨妡的亲事上,心头顿时涌上无限的欢喜,对牢毛氏长揖到底,“多谢祖母周全……我也有阵子没见到姑祖母了,等后天宴客我早早过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
毛氏连忙道:“问个安就成,其余别多说。”
魏璟欢喜得点头,“我明白,事情尚未过明路,我不会多说。”说罢,依旧搀扶着毛氏,体贴地问:“祖母前阵子腰疼,这几天好点没有,回去我给祖母好生捶一锤。”
毛氏强颜欢笑,“有这个孝心就行,听说你同科的进士最近不少回乡的,你抽空多跟他们叙叙交情,该饯行的就饯行,该送程仪的就送程仪,别总惦记着内宅这点事儿。”
魏璟脸色一红,急忙应是。
到了宴客那天,魏璟果然早早就到了杨府。
他穿件新缝的紫红色直缀,头戴紫金冠,腰系白玉带,上面别着荷包香囊等物,看上去越发风姿卓然清贵逼人。
杨峼也穿着新衣,却是件青莲色的直缀,上面用黑线绣着亭台楼阁,远远看去宛如一幅水墨画。
两人见面,不由相视对笑。
杨峼笑着称呼他的字打趣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彦章今日穿着好比新郎官啊,是不是要双喜临门了?”
魏璟以为杨峼已知自己与杨妡议定了亲事,脸色红了红,笑道:“你不用羡慕我,等忙过这阵子,家里肯定会给你相看起来,也不知哪家姑娘有这个福气,不会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魏璟说得是自己,杨峼闻言却立时想起那抹孱弱纤细的青色身影,心中微动,低声道:“但愿我能有这好运气!”
“肯定肯定!”魏璟伸手拍拍他的肩,两人说笑着往二门去。
魏璟在杨家常来常往,又有杨峼陪着,守门的婆子便未拦阻,只笑着给两人道贺。魏璟心里畅快,随手扔出一块碎银。
婆子估摸着差不多有一两,喜滋滋地揣进了怀里。
此时正是春光明媚,花园里枝叶茂盛花朵娇艳,魏璟边走边赞,“好一派春~色,那边柳树也长得好,如烟似雾,这边杏花开得盛,似云似霞。”
杨峼笑道:“时辰尚早,不如咱们从园子里传过去,正好也欣赏欣赏这醉人美景。”
两人商定,避过大路而取道小径,一路分花拂柳吟诗作对颇为自在,兴致正浓时,忽闻旁边桃林里传来女子清脆的低语,“那处桃花有些败了,再往高些,那里刚开还嫩着,要那个才好。”
这声音婉转如莺啼,正是魏璟梦里听过无数次的那管。
魏璟一颗心“砰砰砰”跳得厉害,不由停步探头望去,就见团团簇簇的桃花中,一抹鹅黄的身影正拉伸了腰肢去够桃花,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被桃花映衬着,愈加娇艳动人。
而树下,柳条编成的篮筐里已经盛了半篮子桃花瓣。
显然一大早杨妡正带着丫鬟来采桃花。
可见两人真是有缘,他足有三个月不曾进到杨府内宅,可偏偏一来就遇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