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表面上对我做了家主的事云淡风清,暗地里不定呕成什么样, 他又跟自己撕破了脸, 摆明了不会帮他, 一个不能帮他还占了家主位置的侄女,以四叔的性格派人杀了是最简单直接的处理方法。
省城有张强,不好杀。
我到了京里是住他家的,我被杀了难堪的是他。
只有路上杀了我最合适不过。
难为他还特意找了七个稍会点法术的“普通人”来杀我,却不知道我经过张强的特训,早非昔日的吴下阿蒙。
我的胃像针刺一样的抽疼了一下,然后是肺……气像是不足一样, 再然后是心……跳得时缓时急,我知道这是因为黄书郎在我体内的缘故,我的身体在排斥他。
我盘腿坐了下来,运功调息……可是完全没有用,甚至更疼了……
我开始尝试沟通黄书郎……
识海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白茫茫的一片?光怪陆离七彩缤纷?或者……
只是灰……天空是灰的,气候是灰的,连“地面”都是灰的,风是暖的,轻柔的……孤孤单单空空荡荡,我幼年时常梦见这个地方,在这个地方我一个人走来走去,安逸无比。
今天这里却出现了三样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一棵树,一棵孤孤单单矗立在那里,掉光了所有叶子的树,树下有一把椅子,一把在灰色的世界里颜色略深的长椅,椅子上有一个人,一个坐在长椅上穿着皮背心牛仔裤,劈开腿缩坐在椅子上,用帽子盖住了自己的脸,像是在睡觉的人。
我走到他跟前,掀开了帽子……笑了……
是他,我第一次见的黄书郎。
我推了推他……却在指尖接触到他的时候,穿透了他的身体……
我在黄书郎面前,一直是被摊开的书,他八成连我小时候尿过几次床,打过几次粑粑腻都一清二楚。
他对我来讲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指尖探进他的额头时,黄书郎这本被几重密码锁得死紧的日记本,在我面前摊开了……
做为一只黄鼠狼,尤其是生在世家的黄鼠狼,从一生出来就没有什么蒙昧的工夫。
黄书郎最初的记忆就是爷爷提着他的脚,像是拎着一只老鼠一样地打量,“嗯,是个小子……有点儿灵气儿。”
至于爹妈?早颠儿了……
用人类的话说,他们俩个更重视二人世界,孩子什么的……反正妖怀胎困难,隔个一百多年怀上了,生下来了,扔在本家了,继续逍遥快活去了。
他们俩夫妻打五百年前就是这么干的,黄书郎这个儿子生下来,他们俩个瞅一眼看清楚是公是母就走了。
据说还有更悲催的,比黄书郎大三百多岁的双胞胎姐妹,硬被这两人记成是龙凤胎,孩子都一百多岁了,他们回来更要找大龙大凤……把黄英俊气得狠狠地数落了他们半个多时辰。
这对夫妻在人类的眼里很奇葩,在妖类的眼里也就那样,妖有护犊子的,也有不护的,再护犊子的孩子成年了,也都撒开手不管了,更狠点的前几天还亲亲好儿子,发现儿子成年了,立刻翻脸无情赶出去。
说到底妖就是妖,没完全脱离动物习性。
黄书郎算是不错的,两个姐姐觉得亲生的弟弟挺好玩的,无聊的修练之余多了个大玩具,不玩白不玩……
一开始黄英俊对这个孙子还算尽心,发现他再怎么修行进益都有限之后,对他就撩开了手,由着他被两个姐姐“祸害”。
直到发现他是杀神……
自己的亲爷爷一时要杀他,一时又对他关怀备至,如果不是黄书郎天生性子清冷,他早疯了。
每个黄鼠狼精,总是要有个“徒弟”的,教徒弟本事,借着徒弟的手替自己积攒功德吸收香火。
可在人的眼里不是,那些口口声声叫师傅的,内心深处又有几个真恭敬他们?无非是利用罢了。互相利用……
可这事儿要是遇见了姓郑的就不一样了。
姓郑的不能算是徒弟,甚至可以算是主人,驭使来去……可偏偏只有族中嫡枝最受重视的子弟有这个殊荣去做郑家的黄仙。
黄书郎是不以为然的……
他也不需要积攒功德,杀神只需要提升实力,他迟早会被族外的人发现,到时候如果没有相应的实力,还不如自己自杀,免得死前受辱连累家族。
东北的家仙很入世,求香火还求财,至于牺牲一只没有一丝灵气的野黄皮子的性命,去夺刘家的浮财,对黄家而言就是一种娱乐活动。
他没有预料到的是——他竟认得了一个奇怪的小姑娘,妖看人从不看人的脸,人的脸对他们来讲都差不多,裸猿嘛……
他们看人的骨相,看人的气色,看人的运程,可那个小姑娘骨相不差,气色很好,运程却是灰蒙蒙的看不清楚。
他想要看清楚些,却被小姑娘发现了,他嗖地一下钻了灶炕,“有只黄老鼠钻灶坑里了。”你才是老鼠!你们全家都是老鼠!
所以一开始爷爷想要让他跟着郑多他是拒绝的,轻轻嗯了一声,躲旁边不说话了。
爷爷自然知道他,若是心里乐意会多说几句,只说嗯……意思是我同意但我不乐意。不同意的情形……爷爷还没遇见过。
毕竟妖尊古礼,也尊实力,论古礼长辈有命不敢违,论实力……黄书郎的实力跟爷爷之间差了一百多个身位……
“郑多的奶奶对你有救命之恩,更何况你大姐去了,你二姐性子叛逆,你若不去嫡枝就没人了。”
是的,嫡枝就是这么悲催,黄书郎自然是有兄长的,兄长们有的跟过姓郑的,有的没有,但都离开了家修行去了,还在家族里的只剩他了,他之后……爷爷再不乐意也得找非嫡枝中的子侄了。
在黄家人眼里跟着郑家人,是美差肥差,不光功德攒得多,还能混个不差的人缘。
爷爷自己个儿跟过四个姓郑的,郑多的奶奶是最后一个,他事先已经言明,不会再出马了。
就算心里不乐意,黄书郎对自己的“工作”还是很认真的,姐姐去了,族里的人却都怪罪姐姐贪玩,看不住自己的“徒弟”。
他?他从来不知道玩是什么。
他就这样看着那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一点点的倔强地长大,被送回县城父母那里,又倔强地一个人跑出来……
这小丫头啊……不知道世上有拐子有拍花子吗?胆儿肥啊……头三十年,夜里还有狼呢,更不用说城外原外就是乱葬岗,到处晃悠的孤魂野鬼,没家的野狐野黄鼠狼野耗子多着呢……
所以出来引路什么的是不得已。
他才不会承认小丫头那抿着嘴背着个小包打算一个人走回“家”的倔犟劲儿看起来让他的心痒痒的想要去捏捏她的脸,把她弄哭……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