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
想着想着,手里的牙箸就松了,茶糕掉了下去,她会意过来,连忙再次去把那块掉到盘子里的茶糕夹起来,把茶糕往沈婉唇边送。
沈婉张嘴,轻轻含住那一块茶糕,咬了一小半,斯文地吃起来。
景兰呢,夹着剩下的那半块茶糕有点儿进退不得,心想,这位冰雪美人儿怎么吃东西这么斯文呢,一点儿都不像自己,一口就是一个茶糕。
还有啊,眼前这位也是十八|九岁的人了,吃东西还要人喂,难不成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们都是这样四体不勤,什么事都要人伺候?联想到之前沈婉沐浴也是从头到尾手都不动一下,全程由她这个丫鬟伺候,她开始接受了自己的推论了,那就是像沈婉这样的有钱人就是通过使唤奴仆,让奴仆伺候自己,来获取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的。
沈婉特别享受景兰喂自己点心吃的感觉,那是一种被照顾的感觉,而且是一种被自己喜欢的人照顾的感觉,就算她是个活了七十二岁的重生的女人,她还是抑制不住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一连吃了两块茶糕,一块玫瑰糕,一块绿豆糕之外才不吃了。实在是她从来没有在晚饭之后吃过这么多的东西,有点儿撑。话说回来,要不是景兰喂她,她也没有兴趣可以吃下这么多点心。
接了景兰捧过来的茶,沈婉慢慢喝着,再指着盘子里剩下的十多块点心让景兰随便吃,不过千万不要吃撑了,不然一会儿睡觉不会安稳。
“嗯。”景兰答应了,接连夹了好几块糕点,一口一个,吃得香甜。
在她吃糕点的时候,她眼角余光瞄到沈婉托着茶盏唇角弯起看着自己,看她的表情很愉悦的样子。
景兰忽然想到自己不是想不去萧家,想留在沈家别院吗,这个时候的沈婉看起来心情不错,自己正好可以试着提一提。恰巧今天又是由她值夜,跟前没有安春那些人,她不提就是错失良机。
“姑娘,我有一事想求你……”她吞下嘴里的糕点后,看向沈婉慢吞吞道。
“甚么事?”沈婉问,她很好奇眼前这个丫头又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景兰期期艾艾说:“我能不能不跟着你去萧家?我想就留在沈家别院。”
沈婉讶然:“……可你是跟我签的身契,也就是说你是我的丫鬟,你只能伺候我,不能伺候沈家别的人。”
“我不伺候别的人,你来沈家别院我就来伺候你。”
“跟我说一说你不跟着我去萧家的理由,若是说得过去,我或许可以成全你。”
景兰组织了下语言,说自己故土难离,不羡慕在那些大家族里面吃得好穿得好,还说沈家别院这里离家近,可以常常见到家人,而且她也喜欢这里乡间的景色。
翠柳偷偷告诉她的那些话,她并没有对沈婉说,信守了承诺。
最后她做出哀哀可怜的样子出来,撒娇一样恳求沈婉能答应自己。
沈婉盯着景兰看,心想,景兰这一世真跟前世不一样了,她方才说出来的那不跟自己去萧家的话,表明她对自己并没有留恋之意。可景兰方才服侍自己沐浴时,明明脸红无措了啊,这说明她对自己是有感觉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让我想一想,你若是不吃了,就把这里收拾一下,再去漱漱口。”沈婉闭眼揉着眉心道,“漱口的水在那边的铜壶里,也给我倒点儿来漱漱……”
“好。”
景兰站起来收拾,把茶盏,剩下不多几个糕点的盘子,还有筷子等都放进托盘里,端去屋子中间的那张红漆面的圆桌上。
然后她按照刚才沈婉说的,找到屋角一个方的花几上放的不大的铜壶,拿起花几上放着的一个粉彩鸡缸杯倒出水来漱口,漱口水就吐进旁边的盂里。
她做着这些的时候心里打鼓,不知道沈婉会不会答应自己。
她想,至少沈婉没有一口回绝自己,自己就有希望。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沈婉极有可能答应自己,这种直觉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大概是从沈婉答应跟她签活契的时候就产生了。
景兰觉得,沈婉似乎挺心软的,跟外表那冰山脸形成了反差。
漱完口,她发现沈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床走到她跟前了,她让景兰给她倒漱口水,接着漱了口。
接着她趿着软鞋走回去上床躺下了。
景兰在后面呆呆看着沉默的她,好一会儿,才走过去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问她可是要睡觉了,还有刚才自己求她的事情,她答应自己吗?
沈婉躺在拔步床最里面,窗前小几上的桌灯照不到她,景兰也看不清楚她的脸,只听她说:“晚了,我睡了,你求我的事情,让我想一想。你也去睡罢,对了,不要灭灯,把帐幔放下来。”
景兰不好再追问下去,便爬上床,把床上的那床锦被抖开,给沈婉盖上,再倒退着爬下床。
沈婉一直没说话,景兰看见她闭着眼,便以为她是真困了。
放下豆绿色的帐幔之后,景兰给桌灯里面换了一根蜡烛,这才走向拔步床对面靠墙处的罗汉床。
罗汉床上放着两床棉被和一个枕头,景兰把一床被子铺开当垫子,脱了外面穿的比甲衣裙,穿着一身粗布中衣钻进了被窝。她先仰面躺了一会儿,再侧身朝着拔步床看了两眼,嘀咕,也不知道沈婉是个什么意思,她要考虑什么,她会答应自己吗?
经过这一天下来,她觉得自己对沈婉的印象稍有改观。
就是沈婉看上去很高冷,不好打交道。但私下接触下来,就会发现其实她待人挺和气的,不知道她对别人怎样,但景兰认为她对自己至少挺和善。
她又想,要是沈婉不答应自己的恳求,也不算什么,顶多到时候她就跟着沈婉去萧家好了。
告诉自己要摆正位置,现如今的她可是沈婉的丫鬟,是跟人家签了卖身契的人,是人家的奴婢。作为奴婢,哪有为难主人的理,她自己就跟一个物件一样,还不是由得人家主子摆置。
哎……
她在心里叹口气,困意上来,她也闭上了眼。
沈婉在宽大的拔步床上闭眼躺着,她耳朵捕捉着景兰动作的那些微小的声音,知道她放下帐幔了,知道她给桌灯里面换了蜡烛,知道她去对面罗汉床上铺被子上了罗汉床,她甚至能够听到景兰在罗汉床上翻身……
这让她感觉幸福,跟景兰在一个屋子里面睡觉,虽然是各睡各的床,但景兰就在那里,是真实的人,不是梦。
对面的人似乎开始打鼾了,鼾声很小。
沈婉翻身,往拔步床边挪,她从最里面挪动了最外边,透过豆绿色的帐幔,她能够看到罗汉床上那个模糊的身影。
悄悄掀开帐幔,透过缝隙,她清楚地看见了景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