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点了……
垂下头瞪着空荡荡的手心:出院通知单被抢走,她连最后一个借口也失去,只能去见沈钦了……那个忽然扑过来,害她在胯骨上多了一大块淤青,自己也进了医院的……傻瓜……
她的速度并不快,走走停停,透着纠结,刘瑕不愿去想她为什么会如此难以面对现在的沈钦,这情绪甚至让连景云都看出端倪:其实她也有足够的理由对他生气,这么做根本就是瞎逞英雄,其实以威尔森当时的角度来说,她会被伤到的可能性极低,不像是现在,还落了个超大的淤青,走起路来都有点一瘸一拐的,且还背负上了沉重的道德枷锁,就像是她必须要为沈钦的入院负上全责……
“现在这个世道真是不一样了,没良心。”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刚走到病房门口,门后就传出了这么一声评价:说话的应该是和沈钦同病房的老大爷,因为疝气开刀住院,沈钦昨天入住的时候他就好奇地问东问西,看得出来,性格很热心。
“这都十点多了,起码也过来看看对伐,我说小沈你别难过,不要这样子唉声叹气的,一个女孩子没良心,未必个个都没良心对吧。”也许是沈钦特别有老人缘,遇到的大爷大妈都把他当宝贝来疼似的,先有个神助攻羽毛球大妈,这会疝气大爷也是,语气已经俨然把沈钦当自家晚辈了——真不知他们昨晚都聊了多少。“这个不好么,你换一个好来,一整晚都唉声叹气,有什么好沮丧的呢?”
“我……我不是沮丧……”沈钦的回应还有些慢,语气也依然有些僵硬和别扭,在陌生人跟前,他还是无法自如地表达自己,但和昨晚比起来又已有些改善,“我是……痛……”
“啊啊,那也是,也是……”大爷语气有点尴尬,“毕竟是扯到……咳咳……扯到那里了……”
沈钦发出了短促的呜咽声,闷闷的,像是被闷在被子里,他的尴尬几乎能聚集成乌云下一场大雨,不过,大爷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他很快又振作起来,“其实这个也很正常,男人劈叉就是很容易……啊……那个……扯到蛋的……反正没什么大事,你也别难过了——你叫做是运气好,要是真的扭伤系带,肿起来那就糟糕了——”
“……大爷……”沈钦的呜咽几乎已算是垂死中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大爷也笑了,“不过你这不仅仅是因为痛吧,看你失魂落魄的,怎么回事啊?其实人家女孩子也未必就是不来,你别想太多了,时间毕竟还早么——”
“我……我不是……因为她不来……我不想她来……”也许是因为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蛋痛的层次——连这话都说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沈钦这一次倒是没再回避,声音细小,语气纠结,“我希望她最好别来……”
“啊?为啥啊?”大爷倒是诧异了,“这来看看不应该吗?我听昨晚那警察说,你是为了救她扑过去,不小心劈叉了,这才扯着——”
“大爷!”
“好好好,不说不说。”大爷又憋不住笑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觉得……丢脸啊……”沈钦的床边传来闷声,好像有人在捶被子发泄情绪,“我宁可被刺伤……也不愿意是这种伤,太……太……嘶!”
也许是动作过大,牵动了伤处,他痛嘶了一声才继续说,“太丢脸了……”
“……嗯……”虽然可以感觉到大爷想反对的好意,但他最终也无法太违背良心,还是只能勉为其难的认可,“是有点……”
“是吧,是吧。”沈钦说的每个字都透着情真意切的崩溃,“别人英雄救美都那么潇洒!就只有我!就只有我!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想装一下都遇到这种诅咒,就不能帅气一次吗?她一定觉得我很蠢……唉!”
他唉声叹气起来了,“而且我就是很蠢啊……我早就知道可能会有危险,我都想好了起码十个预案,涵盖了大多数紧急情况,当然也有他威胁到刘小姐安全时候的处理办法……我可以把她往后拖啊,我可以把他往后踹,从那个角度可以做那么多事……而且,就是什么都不做也没什么啊,我知道她上过女子防身术的课程,还是空手道黑带……在那个距离,她完全可以保护好自己的……我有那么多选择,可是我就选了最蠢的那个……”
沈钦的声调是真的懊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我的反应就是那样,那么多准备全都没用,看到那把刀向她过去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挡在她和那把刀之间……”
第一个反应,就是挡在她和那把刀之间……
本能的反应,就是挡在她和危险之间。
刘瑕垂下眼,盯着白玉一样的手指,它在轻轻地颤抖,她知道,因为那怪异的感觉又爬了上来,这世界运转得有点不太对劲,居然有人想要挡在她和危险之间……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怎么能被允许发生?从她诞生开始,就从没发生,没人保护过她,她也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她是如此强大,强大到不会受伤,她是如此危险,危险到无需惧怕危险……曾有人对她表示善意,伸出援手,但从来没有人,在危险到来的那一瞬间,本能地想要拦在她面前,用自己的伤痕与鲜血,换取她的安全。
世界一定是错了,一定有哪里不对,她想,恍惚地回过神,听着沈钦的声音在懊恼地说,“她肯定觉得我很傻……我这么愚笨,给她添了平白的麻烦……”
倒是看得透,把她理性的评价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啊?”大爷的不解在堆积,“你救了她,她不感激你,还觉得你给她添麻烦了?”
“唉,我真是太笨了。”沈钦没在听他的疑问,还在碎碎念,两条对话呈现平行线,“真是不争气……”
“然后你还觉得自己不争气?”大爷的疑惑也在堆高,“那什么,小沈,你要不要和医生说,先别出院,再观察两天……做个那什么,那什么……脑部ct……”
他的语气是真诚的不解,像是无法理解,这世上哪还有人,在用自己的生命掩护了另一个人,并为此受到不轻的伤势以后,还会真情实感地责怪自己太傻,为被救的人添了麻烦——
是啊,世上还会有第二个这样的傻瓜吗?
这个大奇葩。
刘瑕想,她噗地一声笑出来,抬起手遮住眼,唇角上扬,重复地想:这个大奇葩。
世界上也就只有这么一朵的奇葩。
每一次回头时看到的脸,麻木的哀痛的,痛恨的迁怒的,漠然的伪善的,无奈的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