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到一处小院,院墙上有个偏门,通往城中街市。暗道自己一旦混入人群,便如泥牛入海,飞鸟投林,了无踪迹了。
李林猛地松了口气,从腰带上取下一串叮铃当啷的钥匙,借着月色去开那窄小木门。
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一把绯红铁扇破风而来,势如雷霆,在他脖颈三寸外飞旋数周,呼啸一声竟又飘然飞回。
李林吓得魂不附体,暗道那扇子若再离近些,自己便要死无全尸。
“不知是哪位高人……”
他强抑住拔腿就跑的冲动,故作镇定。抬头却只见一只白皙温柔的手,手中握着那嫣红如凝血的精钢铁扇,扇上挂一个琥珀坠子,垂下一尺三寸鲜红丝绦。
那手极纤细,极优美,本该让世间所有男人动心。
可李林只觉得害怕。
院墙上站着个白衣女人,素金簪子,珍珠耳环。她用轻纱蒙面,露出一双秋波潋滟的杏眼。这女人听李林发问,冷笑一声,道:
“孤星照月楼,穆情浓。”
李林闻言当即面无人色,颤颤巍巍地半晌才挤出一句,
“小的有眼无珠!不,不知是孤星照月楼的大侠……”
穆情浓听罢,将眼一瞪,怒道:
“废话少说,今日是来与你算账的!”
“这这这,小的确实不欠账啊!”李林一张脸皱得比苦瓜还苦,又说:“如您不相信,不妨亲自去验那账本……”
那摇光堂堂主闻言,飞身而下,轻飘飘落在地上,手中铁扇直指他咽喉要害,
“你若说半句假,我便一扇穿了你的脖子!”
李林连声称好,就差跪下磕头。
穆情浓知他不会武功,便也未曾提防许多,让他转身带路。
未曾想,
那李林不知哪里来的胆色,
忽地自左手抛出一团白色粉末来,尔后掉头狂奔,落荒而逃。
穆情浓被这突然的变故一惊,呛了喉咙,待喘匀气,那李掌柜早就不知人在何处了。
阴沟里翻船。
她暗自着恼,一跺脚,咬牙切齿地发誓要将李林千刀万剐。
却说另一厢,沈无常与顾风流收拾完了追魂门众人,正要去寻那李大掌柜。
为首的却忽然抓住了千手魔头的脚腕。那人筋骨尽碎,体无完肤,只硬撑着一口气,手上的力气根本微不足道。
但沈无常却好像被定住一般,无法动弹。
他本不该为世上任何一切感动的,此刻竟蓦地眼眶一热。
“你先去找那李林,我……”
那活阎罗找不到该用什么理由去支走顾风流。
但万幸,顾小公子向来知他胜于自己,闻言只点点头,道:
“你一切小心。”
为首的见离别刀客走远,气若游丝,
“我……我以为,你会直接杀了我。”
沈无常转身看着他,忽然说:
“纵然千手魔头坏事做尽,也有好心的时候。”
“为什么……为什么?”
“因他最害怕执着,害怕生死无悔,害怕来去从容。”
那男人闻言看着他,眼中忽然闪出一点奇异的光芒来,声嘶力竭地大笑,
“我懂了。”
随后,他脚踝上的力道一松,那只满是伤痕的手,垂在灿灿灼灼,血泊之中。
沈无常替他合了眼,
他记不清自己究竟杀过多少个人,
也记不清那些人是善是恶,
只知道,
鲜血与月色依旧——
即便他不喜欢在明月夜杀人。
穆情浓踩着踏雪轻功,见李林逃至庭院一角,那一角甚破败,甚荒芜,甚无人问津。
李林在那庭中左顾右盼,趁无人之际,匆忙转动那北面石灯。
只听几声清脆的机括咬合,
池边假山上豁然打开一扇石质大门。
那李掌柜见状,长舒一口气,三步并两步逃往其中。
穆情浓赶到时只见那石门轰然合拢,忽然冷笑一声,不慌不忙,依样画葫芦去转那石灯。
突然,
寒芒一闪。
六支透骨钉齐齐飞到,
钉入院墙一寸三分,炸开砖屑飞扬。
穆情浓一惊,翻身躲在石灯之后,喝道:
“什么人?”
却听见空中传来一句,
“怎么是你?”
沈无常手执乱鸦铁扇,如鬼如魅,闪出那层叠阴影,站在月光之下。
穆情浓见状却不敢从石灯后走出,只低声道:
“李林那厮,中饱私囊,欠了孤星照月楼数千两黄金。”
“孤星照月楼?”那魔头一愣。
“正是,不然我这星夜兼程为的是哪家?”
沈无常听罢,脑子里一团乱麻,李林与追魂门有关,又怎么欠了孤星照月楼的钱?
“那你可知追魂门?”
“追魂门是什么东西?”穆情浓挑眉,忽然又说:“该不是天上楼里,中原武林那群酒囊饭袋吵着嚷着要征讨的那个吧?”
“你去过天上楼?”
“八月十四晚,顾七请我家主人喝了杯酒。隔日,我就来绍兴查账,好不容易查清楚百利银庄,却追丢了李林。”
提起那李林,沈无常回过神来,暗道一声糊涂,和这女人啰里啰唆说了许多,险些忘了正事。
穆情浓见他低头不语,轻笑一声,
“我将这百利银庄地上三丈,地下三丈,查得清清楚楚。告诉你,李林躲进那石山是一座银库,有进无出。”
沈无常闻言松了口气,幽幽道:
“你既清楚明白,趁早开了那机关,也好将事情速速了结——”
“慢着。”
穆情浓却出声打断了他,“你要找李林,我也要找李林。彼此目的相同,暂且将飞沙镇上种种恩怨忘却如何?”
“好说。”
那女人却精明的厉害,又问:
“你说话究竟作不作得数?”
沈无常拿她没办法,只好耐着性子,点头道:
“我向来说话算数。”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上好!
☆、叛徒
明月,
照在庭中的假山上,
映出斑斑驳驳,光影似镂花。
深秋,深夜,
天地间的肃杀之气迸裂纵横,
万籁俱静。
啪——!
突一声机簧脆响,
那巨石的假山豁然中开,
露出漆黑的门洞并一盏青铜烛台。
穆情浓见状,杏眼中浮起些许得意,吹燃了火折子,点上灯,却侧身让出条道来。
沈无常心中不解,抬眼看她,似在问是何用意。
“你武功不在我家主人之下,不如先行探路?”
那女人将话说得轻巧至极,眼角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