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之意绕身不去。
起初阿弦并没发觉,毕竟她早习惯了如此,但直到离开那处,被阳光一照,两下对比,才醒悟过来。
身上那股不适感越发重了。
阿弦忽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她原本以为见到鬼魂是最不能忍的,但是直到此刻才发觉,明明察觉有什么“东西”、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这种无端窒息的感觉却更加叫人难受。
“小少爷,小少爷!”急切的呼唤声响起,飞快地由远及近。
高建等抬头看去,却见前方门口,有道小小影子跳了出来,边跑边笑道:“这帮废物,你们如何能捉到我?”
那孩子只顾奔跑,不留神正下台阶,脚下趔趄,几乎跌倒。
欧公子眼疾手快,早赶上去将他及时扶住,与此同时,有个丫头也奔过来,将人拉住道:“小少爷跌伤了没有?”
不料那孩子二话不说,把欧公子一把推开,同时反手一个巴掌打在丫头脸上,骂道:“混账东西,想害死我是不是?怎么不早点过来扶着我?”
高建跟吴成见这孩子如此趾高气扬,不由咋舌。
丫头被打,忍着泪跪在地上。欧公子对那孩子道:“小郎,不要在院子里乱跑,她们如何能追的上你?”
原来这孩子正是欧家大公子跟曹氏之子,今年才七岁,正是最淘气不过的时候,又因为好不容易才得了这孩子,全家爱如珍宝,便惯的性情娇纵,俨然家中小霸王。
欧荣说罢,那孩子非但不听劝,反啐了口,指着他道:“那是因为她们都没有用,哼,你也没有用!”
毕竟当着外人的面,欧公子略觉尴尬:“小郎,不得无礼。”
小郎道:“你当然没有用,又是一个赔钱货。嘻嘻。”
他说着,便向着欧荣吐了吐舌头,表情竟有几分难以形容的恶毒。
欧荣呆若木鸡,小郎却又看向他身后的高建三人,道:“这些是什么人?”
高建虽看不惯这孩子,但到底是欧家的小主人,倒是不可得罪,便道:“我们是府衙的公差。”
小郎啧道:“府衙?你生得这样难看,我不信……”
欧荣忍无可忍:“小郎!”
吴成摇头:“小小年纪便如此娇纵,长大了必为纨绔。”
忽有人叫道:“小郎?”
一个妇人从廊下转出来,脸儿圆圆地,楞眼一看,跟曹廉年有些许相似,正是曹员外之女,欧家的大夫人曹氏。
曹氏来到跟前儿道:“你又在做什么?”
小郎见了曹氏,才略见几分收敛,似怕母亲责备,便道:“祖母找我,我去了!”竟不由分说转身跑了,引得丫鬟们又是一阵乱追。
曹氏喝了几声,那孩子只是装聋作哑,旋风似的无影无踪。
曹氏回头,万般无奈,带笑道:“毕竟年纪小,有得罪之处,我替他向各位赔个不是。”她低头行礼,目光转动,却落在阿弦身上。
阿弦也正在打量这位夫人,却见她徐娘半老,姿色中等,虽看似是带笑,但双眼望向自己之时,眼中却隐隐透出张皇不安之色。
欧荣道:“大嫂不必如此,小郎毕竟年纪小不懂事。”
曹氏勉强一笑:“都是老夫人娇惯了他,越发无法无天了。”
高建心里替欧荣不平,便假意笑道:“小公子伶牙俐齿,让人意外的很,可是怎么说二公子是赔钱货呢?这个倒是真的童言无忌了。”
曹氏怔然,旋即色变。
阿弦一直在留心曹氏,却就在此刻,眼前场景突变,——是曹氏正疾言厉色地指着一个孩子,骂道:“不过是不中用的赔钱货罢了!”
曹氏所骂者,竟是个小小婴儿,那孩童哪里懂这些话,哭声越大。
曹氏烦躁起来,举手在孩子身上拍了两下,又咬牙切齿道:“还哭个什么,再费钱请大夫,你越发要活不了!”
仿佛不解气,将被子拉起来,蒙头将婴儿盖住!
那一床被子猝不及防遮天盖地压下,仿佛也将阿弦蒙在无边黑暗之中,她忙举手想将被子撩开,正手掌乱挥地挣扎,耳畔有人叫道:“阿弦?”
阿弦听到呼唤,黑暗退却,光明复在,她眼前所见,仍是在欧家院中,欧荣跟曹氏正惊讶地看着她,叫她的正是高建。
阿弦定了定神,发现自己双手仍奇异的高举,当即忙放下。
高建迟疑问道:“你……”
阿弦暗中握了握他的腕子,高建会意,便道:“你是不是晒的头晕?我们去亭子里坐会儿休息如何?”
欧荣忙道:“是该歇息歇息了。”
曹氏看一眼阿弦,借故告退。
阿弦凝视她的背影离开,耳畔兀自能听见她疾言厉色对待那孩子的行径。
欧荣吩咐丫头奉茶的当儿,高建低声问:“你看见什么了?”
阿弦道:“是曹夫人,她……她在折磨一个孩子。”
高建生生地咽了口唾沫:“折磨那个小郎?”转念一想,幸灾乐祸道:“若那孩子被他的母亲折磨,我却是丝毫也不同情,那骄横性子瞧着就可厌。”
不妨吴成在旁听见:“以那孩子的任性,会任由人折磨自己么?且方才他看见曹氏虽然有些退意,却也毫无畏惧之色。”
阿弦拧眉,又想了会儿,皱眉道:“不对,那个孩子不是小郎,那是个……是个女孩儿!”
高建呆住,旋即道:“什么女孩儿?这欧家里没有女孩儿,大公子跟曹夫人现如今也只小郎一个呢。”
不妨欧荣正进亭子,闻言止住脚步:“十八子说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儿的?”
阿弦揉了揉眉心,道:“看着不过是四五个月大小,眉心点红。”
豳州的习俗,新生儿若是女孩子,额头上就会点个红点,以做驱邪保平安之用,前七个月都是如此。
欧荣满面茫然:“我梦里的那个是个六七岁的女孩子,且我也不记得有这样小的婴儿……”
高建好容易得到了线索,忙道:“阿弦,你再想想,还有别的么?”
阿弦道:“那孩子、她颈间戴着个莲年有鱼的黄金长命锁,好生耀眼。”说话间,似乎又看见那黄金锁在面前晃来晃去,令人心慌意乱。
欧荣喃喃道:“连年有余,黄金长命锁?黄金……”他忽然一震,叫道:“黄金长命锁?!我记得在大嫂生头胎孩儿的饿时候,曹爷曾经送了个这样的黄金长命锁给孩子,只可惜……”
高建来了精神:“我记得你曾说,大公子的前两个孩子都夭折了?”
欧荣面带惧色:“正是如此,第一个尚在襁褓,第二个已有两岁,可都……”他打住话头:“但是这跟我所做噩梦又有何干系?”
高建道:“阿弦不会无缘无故看见这些,难道说,二公子的梦跟曹夫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