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跟着他往外,又问道:“大人,你觉着蒲瀛的同党在善堂里藏身?但……我昨夜在那一整晚……”
袁恕己且走且说道:“可知我也不愿相信?但是自我认得你后,你所预感之事,跟我说的每一件匪夷所思的……却每每就会成真!这一次难道会例外?不,我宁可信其有。”
他的神色竟是异乎寻常的郑重。
阿弦的脑中一片空白,袁恕己又道:“方才蒲瀛已经说了,他的同伙为了救他,什么都会做出来,善堂是我来桐县后着手做的第一件为民之事,若他们想从这儿下手……哼,对那些禽兽不如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残杀老弱妇孺更得心应手的了!”
两人且说且出了府衙大门,阿弦听了袁恕己所说,又想到昨夜所见的那地狱情形,不觉腿软,几乎被门槛绊倒。
袁恕己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拉起来:“别慌,如今我们发现的早,事情未必会如所想的一般糟糕。”
一句话提醒了阿弦,她脑中灵光闪烁,想到一点纰漏之处。
只是还未细细寻思,就听见有人叫道:“十八子!”
阿弦茫然回头,依稀见台阶下远远地有一辆马车,一个人站在车边儿上,看着几分眼熟。
袁恕己道:“那是……吉安酒馆老板娘的车夫?这会儿来做什么。”
阿弦正心头慌乱,何况事情紧急,便未曾留意,只冲那人点了点头。
两人奔下台阶,那车夫陪笑上前,才欲行礼,袁恕己已翻身上马。
车夫一愣,见他两个都不想理会自己,便讪讪道:“英俊先生说……”
阿弦正也要爬上一匹马,听了这句转头,这才看清车夫手中捧着一个麻布包袱:“阿叔?”
车夫见阿弦询问,方壮胆将包袱举高,道:“这是英俊先生吩咐小人送过来的,说是家里伯伯给准备的早饭。”
袁恕己正打马要行,听了这句,不由皱眉,便催促道:“小弦子!”
阿弦听只是早饭,才松了口气:“我正有事,送给你吃。”
车夫见她要走,只好急急道:“是了,英俊先生还交代,说是他已经按照您的嘱咐去了善堂,让您不用担心着急。”
阿弦脚踩着马镫,立在当场:“你说什么?”
袁恕己本满面不耐烦,忽然听见“善堂”二字,便勒住马缰绳。
车夫畏惧地偷看一眼,对阿弦道:“我先前送了英俊先生去善堂,谁知您已经走了,先生便让我送了早饭来,他自个儿却留在了那里,其实本来我该送他去酒馆的,也不知怎地……”他低声嘀咕起来。
阿弦听见自己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竭力镇定:“你离开的时候,善堂里怎么样,我阿叔怎么样?”
车夫满面疑惑:“善堂?好好的啊?只是那些孩子围着英俊先生不肯放,对了,工匠们都也要开始做工了。”
阿弦制止了他,将包袱接过来。
车夫见已经送到,这才识相退了,袁恕己打马过来:“你跟朱先生商议好了让他去善堂?”
阿弦道:“我没有!”
昨儿她是匆匆跑出来的,连去哪儿都没有跟老朱头说过,更遑论跟英俊约定什么了。
阿弦道:“可是英俊叔绝不会记错,也绝不会……”她低头看看手中的包袱,“不会无缘无故叫人来带这句话给我。”
袁恕己一笑,这笑却满是冷酷之意:“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阿弦仰头看他,袁恕己道:“善堂里果然有事了。所以朱先生才并未离开,并且叫此人来,名为送饭,实则传信。”
正如阿弦跟袁恕己所料,善堂之中,的确出事了。
昨晚上阿弦去后,英俊再也无眠,还是老朱头向来明白阿弦的脾性,虽然心中忧虑,但这会儿跟着出去,却似添乱而已。
因此老朱头非但自个儿不去,且拦着英俊:“你又看不见,这会儿摸出去能顶什么用?天塌下来也等明了再说。”
话虽如此,老朱头却也眼巴巴地坐等了一个多时辰。
一大早,酒馆派车来接英俊,这会儿老朱头也打听到了阿弦一夜便睡在善堂,且平安无事。这才放了心,便去蒸了几个饼,对英俊道:“你正好打那处经过,把这包袱里的饭给她带着。”
英俊乘车来到善堂,因听说阿弦已回了府衙,便想离开。
不料安善等孩子正也晨起乱窜,一眼看见他,顿时都围了上来,雀跃非常。
英俊听着孩子们活泼的叫嚷声,面上也露出淡淡笑意。
正想打发了他们脱身,耳畔却又听见另一种响动。
脚步声,而且不止是一个人。
那对普通人而言极为寻常的脚步声,听在他的耳中,却有另外一番意味。
面上不动声色,英俊仍是含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可吃了早饭?我给给你们十八哥哥带的早饭,偏他走了。”
安善等道:“还没有呢,要等寺管伯伯叫我们。”
另一个孩子道:“今天的饭格外迟些,我肚子都饿了。”
英俊垂眸:“不要着急,大概快要做好了。就趁着这会儿,我再教你们两句《滕王阁序》好么?”
顿时一片叫好之声,英俊又笑道:“先等会儿,我让车夫替我把早饭给你们十八哥哥送去。”
孩子们答应,英俊回身,那车夫早迎了过来:“可是先生……”
英俊不等他说完,便道:“劳烦你帮我走一趟,将车内的那早饭包袱送给阿弦,你只告诉他,我已经按照他嘱咐的,正在这儿教孩子们呢。务必让他不要担心才是。”
他的面色淡然,语气温和平静,却带有一种令人无可违抗的天生气息。车夫本要问他为何忽然不去酒馆了,被他这般交代,却只唯唯诺诺答应了,当下便只往府衙去。
英俊站在原地,听那车声远去,同时亦听着另一种动静。
这会儿安善过来道:“英俊叔,朱伯伯做的饭食是最好吃的,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吃到就好了。”
另一个孩子道:“是啊是啊,我们这里的叔叔做的就很难吃。以前的还好,这两天的更加难吃了,像是猪食。”
童言无忌,孩子们便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英俊也笑了两声,道:“圣人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你们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众顽童齐齐摇头,英俊道:“那好,都到屋子里去,我给你们细细说来。”
孩子们大喜,把英俊簇拥在其中,欢欢喜喜地进了房中。
众顽童随着英俊才进房中,门外便又进来两人,一个黑脸汉子抱着个巨大的木桶,另一个矮胖身材的抱着一个笸箩,里头盛着些干饼。
两人将东西往地上一掼,那黑脸便退出门去,只剩下矮胖道:“赶紧来打饭吃了。”
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