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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太平上车回宫,一路上想到韦江韦洛,尤其是韦江的容貌神情。

    身侧贴身的宫女道:“殿下,您大概没听说呢?方才那韦氏姊妹中的那位大小姐,听说崔府有意让她成为天官的继室呢。”

    太平一惊:“你说的是真的?”

    宫女道:“我只是偶尔听说,未必是真。”

    “虽然韦江的确美貌过人,”太平皱眉想了片刻,道:“但我还是觉着师娘那样的人跟崔师傅更配一些。”

    因说到韦江,又想起魏国夫人,太平不由掀起车帘,往外张望,夜色渐浓,外头的长街,屋宇,连绵不绝,灯火点点。

    车过长街,太平一震,却见周国公府的门首浸在沉沉夜色之中,门首两点微光,遥遥地仿佛野兽的眼睛。

    太平看了眼,蓦地记起那天的遭遇,吓得手一抖,忙将帘子垂落,回手按在胸前,怦怦心跳之中,手心按在一物上——正是阿弦曾给她的那“护身符”。

    这连日来太平偶有惊心不安的时候,摸一摸这护身符,总会有安心凝神之效。

    ***

    就在太平车驾经过之时,周国公府之中,敏之斜躺在胡榻上,他的样貌比先前有些消瘦而憔悴,眼神看向某处,微微发直。

    门口人影一晃,是侍女悄无声息走了进来,跪地奉上一个托盘,中间金盏之中放着一颗茶色药丸。

    敏之并不去接,只低头看了半晌,才举手拈起。

    药丸在掌心里微微晃动,又举起在眼底看了半晌,敏之才又从旁边拿了一盏金杯,杯中却是朱红色葡萄酒。

    正一仰脖要将药吞了,却听有人道:“殿下。”

    敏之停手,便见杨尚从外走了进来。

    将药丸握在掌心里,敏之冷淡地看着杨尚,并不做声。

    杨尚无视他冷然眼神,走到身前,将他右手中的酒杯举手拿走。

    敏之才道:“你干什么?”

    杨尚轻声道:“殿下不能再喝了。”

    敏之道:“你管我?”

    目光相对,杨尚道:“我当然知道我是管不了殿下的,但仍是有几句话要跟殿下说。”

    敏之转开目光,淡淡道:“有什么话,快些说完。”

    杨尚左右看看,终于在敏之旁边缓缓落座,道:“之前虽发生过许多事,但总算有惊无险,不管殿下是否做错了什么,宫中却并无动静,可见……二圣还是悯恤殿下的。”

    敏之唇角起了一抹冷笑,却并不插嘴。

    杨尚又道:“但是殿下,却更变本加厉地沉湎酒/色,之前虽也无状,却也还做了许多令人称道之事,譬如在在弘文馆里编纂《三十六国春秋》一百卷,何其叫世人都为之震惊叹服?那时候满朝文武,无不以跟殿下结交为荣,为什么竟一步步……走到现在这种人心离散、门可罗雀的地步?”

    敏之眼神微变,握着药丸的手微微发抖,却仍不做声。

    杨尚双手一握,道:“我……先前的确是十分倾慕殿下,正如你所说,我喜欢你。”

    敏之猛地转头。

    杨尚垂头,眼中神色复杂:“可是是皇后看中了我,我自然只能全心竭力地当一个将来的合格太子妃,皇后的为人你是最清楚的,被她看中,再也没有第二条路走,我同殿下格外疏远,是为了我们彼此着想。但是你……”

    杨尚苦笑:“为什么我们也会走到现在这种离心离德的地步?”

    敏之喉头动了动,终于说道:“我知道你是恨我误了你,我知道你也巴不得离开我……也好,我可以成全你。你若要和离,我即刻答应,放你自由,以后男婚女嫁,再不相干。如何?”

    杨尚颇为意外。

    敏之忽地身心疲倦:“你的话说完了?可以走了。”

    杨尚缓缓起身,却并不离开。

    敏之道:“你还想怎么样?这不是你最想要的么?”

    杨尚道:“这,不是我最想要的。”

    敏之冷笑:“那你到底想如何?提你的条件就是了。”

    杨尚抬头道:“我想要殿下振作起来,想要你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周国公殿下,让众人仰慕,士子们争相结交的周国公殿下。”

    “呵……”敏之不仅笑了出声,“你这是怎么了?忽然间为我着想起来?”

    杨尚淡淡道:“我不仅仅是为了殿下着想,还是为了我自己……以及,我们没出世的孩儿着想。”

    敏之原本是不屑一顾的神情,听到最后一句,双眸微睁,满面惊疑:“你……说什么?”

    “是,”杨尚转头看向他,沉静说道:“我有身孕了。”

    敏之无法回答,手却不由自主松开,那药丸从掌中滑落,骨碌碌不知滚到哪个角落去了。

    ***

    且说阿弦一路就像是漏网之鱼惊弓之鸟,头也不回地往平康坊回窜。

    因天冷,路上行人比夏日要少许多,疾走间觉着秋风更急,风中似乎有些淡淡地血腥气,阿弦起初并未留意,又走了片刻,才察觉那味道已经越来越浓。

    猛然止步,阿弦转头四看,身上迅速发冷。

    今日是京兆府秋决的日子,中午才在市口斩首了十三名凶顽囚犯。

    中午阿弦听说这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想要休班后一定要避开这条路,只是先前着急走开,心思烦乱,竟然忘记了。

    暗叫要糟,阿弦环顾周遭,目光所及,却见在行走的路人之中,有许多幽魅诡异的影子,双脚无根,随风飘摇。

    而且……尽数无头。

    自从带过窥基给的护身符、后从崔府出来后,阿弦再没看过这样“刺激”的场景。

    她站在原地,目光有些慌乱,可在她打量群鬼的时候,死囚们的阴魂也发现了她,摇摇晃晃地都向着她的方向而来。

    阿弦先是后退一步,却又止步,身后同样有一股刺骨的阴冷袭来。

    “还我头来,还我头来!”

    鬼魂们虽无头,声音从腔子里冒出来。

    这些新死的恶鬼不比那些有冤屈要诉的鬼魂,毫无理智可言,且又极为凶戾,所以很难对付。

    阿弦喝道:“别过来!”

    她咬着下唇,正在拼命镇定想法儿,却没提防身后有一人经过,因天黑赶路,一不小心竟狠狠地撞在她的肩头。

    阿弦被撞得踉跄往前,正同前方的一个鬼魂撞在一起,刹那间,身上仿佛有一层冰水蔓过,呼吸也在瞬间窒息。

    “不……”极快地,手足身躯都有些麻痹不能动,就好像是才撞上了蜘蛛网的小小虫豸,被粘在蛛丝之上。

    阿弦竭力挣扎中,忽然有几句话浮现脑中,不由念道:“身超物外,迥出常伦。大道玉皇,共居灵境……”

    这是《存神炼气铭》里的句子,眼前同时浮现崔晔手书的那些字迹,阿弦觉着眼中酸酸涩涩地,不由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