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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后来,我重新缓过神来,我仍是想见那小孩子一面,所以趁着夜深人静悄悄去了,守夜的两个太监都睡着了,我本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祭奠一番,谁知无意中却看见你的小手动了一下。”

    阿弦听得又惊又怒,想哭又想笑:“您老人家会不会以为是诈尸了?然后吓得连滚带爬跑出去。”

    老朱头笑骂了一句:“你这嘴里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我高兴还来不及,生怕是自己看错了,抱起来才知道的确是活了,我……我本来……”

    老朱头第一反应,本来是想大叫,告诉全天下小公主没有事。

    可是他在那一声冲到喉头的时候,老朱头突然想起了武三思跟他说的那句话“我看见,姑母亲手杀死了表妹。”

    在之前的冷静之后,老朱头也确信了武三思所说没有错,而宫内的情势也正在有力地向他印证这点——小公主的夭亡直接引发了高宗对于王皇后的嫌恶,废后之说并非无根之谈,加上之前武后也一心想要上位而无法,如果说这个女人想要用这种恶毒的法子得偿所愿,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老朱头伺候李唐三代,武媚的起起落落他当然也都看在眼里,他从不敢低估武昭仪的心性跟手段。

    如果是这样,再把小公主死而复生的消息散播出去,恐怕直接会导致“废后”成空,可从此之后,这孩子……又会是怎样的境遇?

    何况,重新把她送回那个亲手杀死过她一次的狠毒母亲的手里,这跟自己亲手杀了她有什么两样?

    老朱头迅速想通了其中关键,当机立断脱下外衫把婴孩裹住,放在了自己的食盒里。

    他提着食盒悄然匆匆地离开梧桐苑,往外的时候,恰遇见一队人马而来,原来是荣国夫人带了几个近身之人,代替武后前来做最后的道别。

    老朱头不敢耽搁脚步,头也不回地往宫外而去。

    ***

    老朱头道:“我本以为,我带走了你,宫里头会大闹出来,然而此后竟没有听见半点声息,我推想可能是荣国夫人封锁了消息,并且做了善后,毕竟……以荣国夫人的老辣,她明白在那时候不能再节外生枝。”

    阿弦心中五味杂陈,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武三思为什么要向伯伯说谎?”

    才问出这句,心里没来由地慌了慌,当初第一次见到武三思时候那种厌怖之感复又涌现,而喉间也有些火辣辣地。

    “难道……”阿弦无法相信。

    老朱头道:“你说的没有错,的确是他。”

    阿弦握住喉咙,喉头仿佛咯咯作响,而在她眼前,出现了一个尖下巴的孩子的脸,表情阴狠恶毒,他的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他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眼睛里刀光剑影。

    从年幼的武三思满含仇恨的眼里,阿弦也看到了更多,那是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荣国夫人,韩国夫人,以及武元庆,武元爽,武惟良,武怀运……他们一个个面容狰狞,唇枪舌剑,声声聒噪:

    荣国夫人轻蔑道:“他们才是天生的金枝玉叶,不像是你们……你们所有人的荣耀,如今都在媚娘的身上,还是知趣些吧。”

    韩国夫人啐了声:“什么东西,我巴不得她死了呢。不过是比我多一份狐媚手段……什么时候有的她好看!”

    武元庆忧心忡忡:“当初我们对她们所做有些太过分了,如果只是被赶出京去,还算是好的。”

    武元爽拍案大怒:“难道她还想对咱们赶尽杀绝?再怎么样也都是武家的人!”

    武元庆道:“你现在还看不透武媚的为人?也可是翻脸不认人的!到时候你我都是她掌心里的蚂蚁!”

    所有的种种,落在武三思的眼中心底,小孩子的面孔变得更为扭曲,他虽然没说话,但阿弦明明听见了他阴冷的叫喊:“去死吧,你这丑陋的小仔子!”

    “为什么要看不起我们,为什么要赶我们出京?杀了你,杀了你!”

    老朱头从后护住阿弦,阿弦才从那种被扼杀的窒息之中醒了过来。

    阿弦看看老朱头,右眼赤红,老朱头不言语,只是抱着她,轻轻地拍了拍肩头:“没事了。”

    两个人镇定片刻,老朱头回头看崔珏:“府君先前说阿弦本该是死了……就是指的当时么?那我去探望的时候她为什么又活了过来?”

    崔珏低头看了看左手,手上多了一本生死簿:“因为我为她改了寿限。”

    阿弦猛地站直了,瞪大双眼看向崔珏:怎么,难道她还得到了跟昔日太宗陛下相似的待遇?

    崔珏笑笑,似看通她的想法:“不错,是跟太宗陛下相似。不过我想不到的是,由此而来,引发了许多连我都无法掌控的其他反应。”

    阿弦道:“是什么?”

    崔珏手一翻,生死簿消失,红袍的袖子轻轻一挥,在阿弦眼前那烟雾弥漫的所在,雾气散开,竟透出一面巨大铜镜似的东西,镜面上光影波动,显出了一幕场景。

    阿弦还在疑惑,老朱头叫道:“这个……这是那夜我离开大明宫时候……”

    但他虽然认了出来,却仍是疑惑不解,为何崔府君会让他看见这一幕。

    阿弦一震,忙定睛看去,果然见是在大明宫中,有个身影提着个食盒匆匆而行,看仔细,正是当年的老朱头!

    老朱一路逃命似的往外,因为知道荣国夫人等很快就会发现棺椁是空的,所以争分夺秒,但他毕竟是年迈体弱,急赶了这一阵已经气喘吁吁,正前头一队禁军走来,老朱未免心慌,手中出汗。

    当头一名禁卫统领将他唤住,因认得是他,便只问为何夤夜在此走动,老朱虽说是为陛下准备食料,要亲自出宫去接才得新鲜,但他体衰又加心中紧张,那条胳膊无法遏制地抖了起来,掌心的汗且又虚多,眼见将提不住食盒。

    正在苦撑,偏偏盒子里的小东西仿佛苏醒过来,开始动弹,老朱头纵横内宫几十年,最悬命的就是此刻了,几乎晕厥过去。

    正在生死攸关之际,有一人探臂出来,帮他拎住了食盒。

    老朱头下意识地便要挣脱,那人道:“我来帮您。”这把声音清朗而温和,令人心安。

    老朱头心头一动,望见那人近在咫尺的容颜,没来由地手一松。

    那人将食盒接了过去,那侍卫统领道:“我也听说陛下为了小公主的事龙体欠佳,既然如此,就更不要耽搁了,崔晔,你就送朱公公出宫吧。”

    老朱头忙道了谢,又看向崔晔,他心里有数,盒子里的小家伙一定还不消停,甚至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哭叫起来,崔晔提着盒子,也许会察觉里头的异样,若他问起来该怎么回答?

    出宫门的时候,正寅时已过,宫门打开,崔晔陪他出宫门,自始至终一声没有问过,而老朱头接过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