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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讹钱说是用铁不好,我有回帮他说道说道就被送了一支上好的手/弩;还有城里唯一一家姓张的,家里只有那一个小伙子,家人都被当兵的杀了,做着一些散活一心只想成家,现在媳妇本都快攒了一大半了,有次碰上我手头紧的时候二话不说就把钱无偿借我……

    你看,这么多的人,虽然都是升斗小民,但都想要努力活下去,你能说这些人该杀吗?不该对不对?那为了自己活下去的老苏头他们该杀吗?”

    袁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被夏云带到沟里去了,“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干违法的勾当啊。”

    “好的法典是盛世才有用的。”夏云沉吟道:“‘法’也分好坏,当遵的‘法’不能维护自己的身家性命时,那‘法’算得上是‘好法’吗?”

    袁冲发现自己无力反驳。

    天子是什么?上天之子,任何决议都是代表着上天的意志,就算那些谏臣会上本“规劝”,但也只是“劝”,遵不遵守的权利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天子只需做到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臣民。

    可是从没有人告诉他,当天地不能发声,而臣民的声音也被他隔绝在了城门之外,他所做的,是否真的便是正确的。

    “还有,”夏云继续冲击着两个孩子的认知。

    她扭头对袁华说,“你不是一直有个疑问吗?为什么你就不能同兄长一样,学些经天纬地之能?他们告诉你这是天经地义?那么你这一路也看到了……我如何?你月师傅如何?而且越往北走你所见的胡人也越多,管事的女子也不在少数吧?那么我问你,哪里来的‘天经’?又是谁告诉你的‘地义’?”

    夏云的问话语气很稳,稳到让袁华一度以为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夫子说……那些蛮夷未开化……”袁华的回应极其虚弱,声音小得她一度以为自己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当你从出生一直接触到的理念遭到了质疑,你对这个世界的整个认知都会转变。

    什么叫做开化?

    袁华也学着夏云方才的问话反问自己,像汉人一样便是“开化”了?谁规定的?汉人规定的吗?皇室规定的吗?又是凭什么,有这样的规定,别人就要遵守呢?

    “你们师傅我呢,书读的不多,看见‘子曰’心里就烦,那些前人写下来的治国方略乱七八糟的比不上你们月师傅。”

    夏云把语气一收,既而又吊儿郎当了起来。

    “但是呢,我也能够教你们一些你们在宫中学不到的东西。”夏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不管你们以后会在什么位置,但是做决定之前,先想一想你们这段经历。想想你们身为‘百姓’、‘汉人’、‘男女’分别看到了什么?后世怎么评价是他们的事,关键是,你是怎么评价你自己的,明白吗?”

    袁华袁冲被夏云的一番“离经叛道”说得一愣一愣的,还没完全消化她说的这些话,便迎上了夏云那句反问,晕头转向地点着头,心里被掀起的惊涛骇浪却仍然迟迟未停歇。

    “啊。”夏云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乔安月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记号,吐出两个字:“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什么话好说的,让我们来感谢一波小伙伴吧:d

    谢谢被作者菌拿着糖果诱惑、闪烁*2、决延裁止、24316495*2、池澍、第九声、河底人 、ying的地雷

    河底人*10、亦*8的营养液

    第95章 晚风

    “如此, 那便有劳姑娘了。”

    丁帆的声音在昏暗的屋子里听得不甚分明。

    桌子上, 三张刚刚被各自长官盖好私印的绢帛被丁帆和乌兰图雅迅速收起,分别都用汉文和乌塞文写满了空白之处。

    剩下还有一张被明摆在桌面上, 两方都没有收入囊中的意思。

    似乎是在等待某个人。

    “事不宜迟, 我们应当即刻便启程回去禀报……”

    乌兰图雅虽然刻意把声音压低,但即便如此, 那种骨子里流转的一股娇媚还是让丁帆后面跟着的一些愣头兵听得神魂恍惚。

    她的语气不禁带着几分得意的轻笑, 正要往下说,却听窗外传来一阵“咕咕”的低唔。

    “谁!”

    这声惊喝短暂而又急促,毫无异族口音,但听声音来说, 指不定是江南哪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

    顺着乌兰图雅的眼神看去, 丁帆见窗外的低桠上正直挺挺地立着一只灰褐色的猫头鹰,歪着脑袋看起来憨态可掬。

    那双明黄的兽瞳一眨不眨地回瞪着丁帆的探视,须臾, 翅膀噗通一下坠入窗沿下方, 再见着起来的时候, 爪子上已经抓着一只半死不活的耗子。

    虚惊一场。

    丁帆松了一口气,看着猫头鹰在那里吞食耗子的样子,不知为何, 心底腾起一丝异样。

    猫头鹰……鸟……

    “沉渊阁的人怎么还没来?”

    意识到自己草木皆兵了后,乌兰图雅也放松了些许——不过不管怎样,这种事情还是谨慎点为好。

    她皱着眉头,岔开了另一个话题, 说道:“按照约定,你我双方会谈的时候沉渊阁的人早就应当在场做此见证,可是来时那卖胡饼的小贩无论怎么问都不肯透露安排退路那人的名字——还让我们到了之后不管沉渊阁的人自行订约。

    如今约都协议完了,沉渊阁的人连个影子都没见着,甚至连第三方文书都不来拿,这是什么意思?”

    丁帆之前那层隐隐约约的违和感终于被乌兰图雅这一段不轻不重的抱怨给揭开了。

    他蓦地反应过来这股诡异感是缘于何方了。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

    想当初他在青州城的时候刚把夏云招聘进来那段日子,每到晚上也总是觉得顺丰镖局后院里的猫头鹰多了许多。

    那些鸟总在不知不觉间落在后院的各个枝头,发出此起彼伏的声音,赶了好几次都赶不走。

    时隔这么久,这种被鸟盯梢的感觉仍然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是木之!

    丁帆骤然抬头,窗外的飞鸟扑楞着翅膀突然跃入窗户,那半截蜡烛上忽明忽暗的焰火被飞翅带动的凉风“刷”地一下扑灭,整个屋子登时坠入一团阴影之中!

    *

    夏云此时正蹲在别院的屋顶。

    从地下暗道里出来后,她凭着对这地儿的熟悉程度,几乎是闭着眼睛就判断出丁帆选了哪间屋子作为落脚点。

    然而她二话不说地就挑了一个丁帆那间屋子看不见的视线死角,和乔安月两人一人拎着一个小鬼的衣领蹿上了屋顶。

    “不下去可以吗?”乔安月悄然出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