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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沅想了很久,才说:“你好像到现在也没原谅你父亲。”

    “我原不原谅他又有什么要紧?”宗恪淡淡地说,“我小时候因他而倒霉,后来他把这皇位传给我,也算互相扯平。”

    这是阮沅第一次听宗恪提起他小时候的事情,到现在,她也多少明白这个人苏打水一样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了。

    第三十四章

    阮沅的“大闹天宫”并不是真的没人管。

    宫内总管凌铁曾经向宗恪旁敲侧击过好几次,但宗恪却始终装聋作哑。

    后来凌铁不耐烦了,干脆在散朝的路上堵住宗恪,问他“到底打算怎么办”。

    宗恪左看右瞧,凌铁那架势,很明显是不问清楚不罢休,宗恪逃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被围堵的皇帝知道自己已插翅难飞。

    凌铁是他师父,宗恪的那点本事只能在他手心打转。

    于是宗恪干脆放弃,他问凌铁:“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很简单,让她学会宫廷礼仪。”凌铁很干脆地说,“适应宫廷生活,就跟宫里这其他女人一样。”

    宗恪冷冷地道:“她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干嘛非要让她和她们一样?”

    “不管她是什么人,都得守规矩。”凌铁继续说,“总得不让人为难才好。”

    “她让你为难了?”

    “很为难。”

    宗恪瞪着那张丑脸,凌铁毫无躲闪的意思。

    “身为尚仪,伺候在陛下身边,本该礼数周全,可她行事乱七八糟,说话一直不改口,竟然直呼陛下名字。这样下去,别人也会学着她的样子,坏了规矩。”

    “她们学不来的。”宗恪笑起来,“给她们换个脑袋也学不来。”

    “陛下这样纵容一个女官,与礼制不合。这会授天下以话柄。”

    “天下管不着这些。”宗恪不悦,“她一没杀人二没干政,只在我身边伺候笔墨,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非要她改?”

    “阮尚仪的事情暂且不提,陛下,目前**嫔妃均无子息……”

    “烦不烦啊?!”宗恪火了,“这件事我说了,不要再提!”

    “那怎么行?陛下子息单薄,太子身体孱弱,陛下理应为社稷大计……”

    “内事朕自处之。”他说完,拔腿就走。

    这是一个信号,表示宗恪已经不想再谈下去了,但凌铁才不怕他不耐烦,他跟在宗恪身后,继续说:“难道是因为陛下还念着元废后?”

    “和那无关。”

    “那又是为什么?”

    凌铁盯着宗恪,他发现宗恪把嘴闭得紧紧的,那副样子,像死掉了的贝壳。

    凌铁无奈,他知道对话已经不可能继续下去了。

    “既然如此,老奴也不再追问,”他低声说,“如今丹珠仍未回来,老奴只怕这宫里再添是非,往后可就麻烦了。”

    理所当然的,他没有得到宗恪的回答——皇帝已经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宗恪不想说话的时候,就算你给他上刑、拿烙铁烫他的嘴,他都不会吭声,关于这一点,凌铁在几十年前就已经知道了。

    他收了个不听话的徒弟,凌铁有点烦恼,不过也没关系,世事不能尽善尽美,反正为徒弟不听话而发愁的人,并不止他一个。

    凌铁是在宗恪八岁那年遇到他的,那一年,对延齐两边,意义都十分重大。

    短短二百四十年间,原本默默无闻的边境蛮族,在三代君主的励精图治之下,国势蒸蒸日上,以都城舜天为基,内修制度,外行侵伐,其实力駸駸然已能与大齐帝国相抗衡。持续了将近五十年的东收西降之后,这个生于帐篷死于马背、终生流浪在荒漠里、被中原蔑称为狄虏的民族,于当年统一了整个辽阔北方。

    那一年,对凌铁个人而言更为重要。

    凌铁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计划。

    一个几乎要耗费一生的庞大计划,他打算投入一切来完成这个计划:时间、精力、今后的人生,也包括他自己的肉体。成功了的话,他能复仇,能一雪前耻。

    失败了的话,那也没什么,他早已走投无路,甚至连此刻的性命都悬在线上,想办法活下来,是他眼下最迫切的事,他得找个稳妥的偷生办法。

    反正他什么都没有了,包括名字。

    而这个庞大计划的起始,却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找一个孩子。

    寻找本身并不费事,凌铁在齐朝皇宫转了一两天,就找到了那个孩子。

    那是个不大的院落,院门外头挂着一把铁锁,破损许久的木门下面,有最近新钉上的板子,以防止里面的人从门下的缝隙钻出来。凌铁一攀上墙头,就看见那孩子正坐在院墙角,眼睛盯着不远处的水缸。

    确认应该就是他,凌铁轻巧从墙头落下来,走到那孩子的身边,尽管有人接近,孩子还是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事前,凌铁曾担心对方会因为自己脸上那些丑陋疤痕放声尖叫,因为几乎没有孩子不怕他,然而,他没等到预料中的那声尖叫。

    孩子盯着水缸的眼神,十分专注。

    “你是宗恪?”

    没有回答。

    “干吗要盯着水缸?”凌铁突然问。

    依然没有回答,也没动。

    这孩子并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凌铁知道,因为他的眼神清楚坚定。那么,难道他是个聋子?

    凌铁忽然在孩子的耳畔大声击了一下掌,孩子还是没动,连眼睛都没眨。

    这下凌铁来了好奇,他围着孩子转了一圈,忽然伸手抓住了男孩的胳膊!

    凌铁抓得很紧,他用了内力,想逼迫孩子出声,哪怕只是皱眉挣扎一下。

    但是没有。

    被他紧紧抓着胳膊,男孩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水缸,只是那双眼睛睁大了,他的嘴唇开始发白……

    知道再用力他的胳膊就得断了,凌铁松开了手。

    男孩的胳膊上,留下紫黑色的指印。

    到底,孩子也没吭声,更没挪动一下目光。

    这是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脸上还带着鞭挞的旧伤,手背上的伤口有化脓的迹象。他穿得并不华丽,看起来甚至疏于照顾,但他也不是下人的孩子,他的脸上,没有安于从命的怯懦或自得,一般仆从的脸上,多少都会带点儿那种神情。

    与其说表情麻木,不如说,这孩子已经把所有的感情都藏起来了,只剩了一张白纸。

    关于这孩子,凌铁之前曾经做过无数个设想,他曾想过他该如何说服这孩子,凌铁自己也有过孩子,虽然他的孩子和女人早已不在人世,不过这不妨碍他对小孩有一定程度的认识。

    在凌铁看来,世间的孩子也无非分几种:贪欲强烈的、叛逆不羁的、乖巧伶俐的,还有畏缩懒惰的。

    并不是所有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