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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想来,恐怕是受她伯父和几个堂兄的影响非常大。”

    尽管宗恪是侵略者,尽管旧齐的死硬派这些年,给他带来了无尽烦恼,可是从情感上,他很明显更加尊重那些始终坚持气节的敌人们。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阮沅突然来了兴趣。

    “不记得了。”宗恪想了想,“好像叫赵芷……啥的,嗯,太多年了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她的脸。”

    “你还记得她的脸?!”

    “说来,印象也不深刻了。”宗恪笑道,“就记得小脸凶巴巴的,那一刀夺命扑过来,厉害得紧。”

    “没伤到你?”

    宗恪摇摇头:“怎么可能。十招不到就败在我手下了,当时侍卫们又多,一围起来根本逃不出去。那丫头被活捉了,还不停骂我……唉,那样子和她那个堂兄,真是像得十足。”

    “那……她死了?”

    宗恪点点头:“交到镇抚司了,到了姜啸之的手里哪还有好日子?不过那孩子挺硬气的,没多久就在牢里自尽了。但是这么一来赵守仁就麻烦了,女儿干出这种事,他还能逃过去?当晚就被镇抚司给请去喝茶了。”宗恪撇了一下嘴,“他女儿死得有点可惜,他嘛,我无感。”

    “于是,你杀了他?”

    宗恪笑起来,神情充满讽刺,却没立即回答阮沅。

    阮沅马上会意过来:“我明白了,我表姐来求情了,是吧?”

    宗恪点了点头:“没错。我当然知道她的意思,赵守静一家就没留下一个活口,赵守仁好歹算是他弟弟,曾经也是旧齐朝中的重臣,虽然我觉得他远没他哥哥有出息,估计从前在旧齐也不过是沾了哥哥的光,可是萦玉念着赵守静对旧齐的恩情,又想着他只有这一个弟弟了,所以她说什么也要保下赵守仁的性命。她说,赵守仁的女儿做这件事,她父亲根本就不知道,小女孩年龄太小一时糊涂,死就死了,可她拖累了家里十几口子人,赵守仁一向老实,是决不可能有反心的。”

    阮沅默默听着。

    “其实在我来看,撇开他女儿不提,赵守仁这种鸡肋杀不杀都无所谓,留着没用,放任不管又很讨厌,但是因为萦玉来求情,我反而不想让步了,我说我一定要杀他,旧齐的这些家伙们太放肆,到了该杀一儆百的时候了。”

    “那……她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争呗,吵呗,又哭又闹呗。”宗恪笑了笑,“一个深宫里长大的公主,又不是孙悟空,你以为她有多大的能耐?”

    阮沅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翻叠着大氅的毛边。柔滑的貂毛拂过她的手指,凉凉软软的,她的心里空空荡荡的。

    “她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得闹到你答应为止。”阮沅低声说。

    宗恪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很了解她嘛。”

    “是我表姐嘛,多少也算了解一些。那你最后,杀没杀赵守仁?”

    宗恪没有立即回答,男人的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微笑。

    “没有。”他慢慢说,“改了流放,财产充公。”

    “你答应了?!”阮沅惊讶万分,“她用什么办法让你答应的?!”

    宗恪笑了笑,那笑容很暧昧,阮沅脸上一红,她咳嗽一声。

    “这事儿怪你。”她哼哼道,“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亏你当初是怎么攻下大齐的。做君王的,都像你这么心慈手软当断不断,天下得大乱了。旧齐的这些祸患,你留着他们干什么啊?”

    宗恪听她这么说,微有点诧异:“听起来,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只是泛泛而论。”阮沅嘟囔道,“我和哪边都无仇无恨的,只是这么一说——那赵守仁后来呢?”

    “流放途中失踪了,大概南方叛军有接应吧?没多久,那家伙就又露面了,本来之前他的名声并不好,降臣嘛,但因为女儿做了那么大胆的事儿,人家就当是他‘教女有方’,认为他是女儿刺杀行动的幕后教导者,于是他自然就被当成了英雄人物。”宗恪讽刺地笑道,“看,赵守仁这个英雄当得可比他哥哥容易多啦,之前女儿是他的耻辱,害得一家人下狱,恨不得登报脱离父女关系。没过多久女儿却又成了他的骄傲了。那年夏天,好些逃到南方的旧齐遗老们,搞了个什么活动祭奠景安帝,那段时间正好是他的忌日,然后……”

    宗恪说到这儿,忽然停下来,阮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那种活动,自然是人人都连哭带骂的表演一番,赵守仁既然是新鲜出炉的忠臣英雄,文墨又佳,自然是他写悼念文章,呜呼哀哉的一大篇,总不过是怀念先帝啦,追忆往昔啦,痛惜爱女啦,然后叫嚷着誓死不向我低头啦……哇啦哇啦一大堆废话。”

    阮沅扑哧笑出声来。

    “但是就从那时候起,有种流言就传出来了。”

    “什么流言?”阮沅问。

    “污蔑萦玉的流言。”宗恪飞快地说,“指她不孝无耻,主动以身侍敌,在宫里恃宠而骄,为了保命,连父母亲的孝都不肯守……”

    “什——么?!”

    “之前民间的论调是,嘉泰公主是被我强迫结亲的,她不过是个受害者,但从那以后,言论的风向就改变了,变得对萦玉极为不利。说白了,欺负一个弱女子谁还不会?那些旧臣们甚至认为,萦玉当初就该跟着父母一同自尽,这样既殉了社稷,又保住了自身清白,也免得父母在九泉之下为她蒙羞。”

    “他们凭什么鄙夷她?!那些遗老遗少们……一群失了天下的废物!还有脸来指责一个女子!”

    少见阮沅这么激动,宗恪瞥了她一眼。

    “其实这些污蔑之词,是我先听见的。”他淡淡地说,“我当时还年轻,自然气得发狂,我知道这种话是从谁那儿传出来的,赵守仁比谁都更清楚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可他受不了被世人耻笑,说他靠一个妇人相助、出卖肉体来换得性命,所以这家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先把污水泼到萦玉头上,让舆论矛头全部指向萦玉。”

    阮沅听见自己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她的手指死死拽着大氅上的毛绒,她用的力气那么大,像是活活要撕出一个洞来!

    “我不想她听见这种话,本来已经下令封锁言论了,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知道从哪儿让她听说了。”宗恪顿了顿,才又说,“那几天,萦玉说什么都不肯见我,后来我才听她身边的宫人说,她躲起来,独自哭了好几天。”

    旧事叙述到这儿,两个人都停了下来。

    阮沅只觉浑身的骨骼酸楚难当,痛得像是一根根断裂开来。她勉强忍住呼吸,努力抬起了头,遥望远方。

    真是奇怪,为什么宗恪叙述的这些旧事,竟能让她这个与之无关的外人,如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