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人们都说,俩人一见面,顿生情愫,没几天就难舍难离。林展鸿那时候也年近而立,有妻有子了,可是他对云敏一见钟情,便想带她回华胤,纳她为妾。于是云敏便给了靖海公信物,回去等他上门提亲。”
“居然是自由恋爱。”阮沅咂咂嘴。
崔玖一笑,继续道:“云敏想嫁给林展鸿,云家却集体反对。武林人不喜欢朝廷,云家比武林人更不喜欢朝廷,两百年前,因为云家涉足宫闱阴谋,旧齐曾下令剿灭云家,虽然没剿灭成功,两厢就结了仇了。所以可想而知,云敏和林展鸿的事儿,云家有多反对。再说云家那些人可高傲了,其实他们在武林里也算不得名门正派,正统人物都不屑和他们为伍。人就是这样,越是被排挤,就越容易清高。”
想起宗恪对云家的鄙夷,阮沅苦笑起来。
“那后来呢?”
崔玖没有立即回答,她凑到镜子跟前,仔细看了看自己,又用小指轻轻蹭了一下眉梢,这才轻言细语道:“没多久,林展鸿果真上门提亲了,据说,云敏的父亲闻言大怒,说,朝廷一向是云家的敌人,云家世世代代不屑做朝廷的子民,云家的闺女,自然有武林的才俊来匹配,朝廷的人,给他提鞋都不配。总之,他说了一大通羞辱的话,想来肯定够林展鸿受的。他还说,别说林展鸿是让她女儿做妾,就算靖海公三媒六聘的请他女儿去做正室夫人,他也不会同意。”
“靠,这话说得……”
“这还没完呢,云敏的父亲不仅一口回绝了亲事,还给林展鸿下了毒。他下的那种毒,厉害的紧,只要林展鸿接近云家的范围,身上各处就会出血,像被利刃剐了一样,浑身剧痛。他是想让靖海公永世不得踏入越州一步。”
“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儿啊,真是谁也没料到。没过两日,林展鸿竟强忍疼痛,闯进云家想带走云敏。等到终于见着了云敏,他早就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崔玖轻轻叹了口气,“云敏被她父亲隐瞒了真相,还以为林展鸿来提亲的时候礼数不周,态度太傲慢,得罪了父亲。她正为此伤心欲绝呢,却没想到大半夜的,情人竟一身是血闯进来。云敏这才明白自己这段时间原来是被父母家人给骗了,所以她大发雷霆,不仅不许她父亲杀林展鸿,还要求交出解药来,她父亲自然是不肯的,据说最后,云敏动手伤了她父亲,带着重伤的林展鸿,逃出了云家。”
阮沅听得心惊胆战
“看来每一个平凡家庭的背后,都有一部动人心魄的小说啊”她叹道,“没想到,我竟然住在这么传奇的一对夫妻的楼下我真是长了一双钛合金的狗眼居然这么多年什么都没看出来”
“反正当年,局面肯定闹得不堪收拾,云家长老们为了这事儿差点要血洗京城。”崔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好多人都弄不懂,林展鸿有妻有子,官居高位,怎么会为了个江湖女子而不顾性命?也有人说,多半是云敏先给他下了蛊——你知道这种事吧?”
阮沅点点头:“我们那儿有这种传说,苗疆女子看中了男人,就给他下蛊毒,这男人就会为她不顾生死,永远守在她身边。”
“可我觉得云敏不会那么做。”崔玖拿起一枚玉搔头,目光凝润,“如果她真想如控制傀儡一样控制林展鸿,又何必不辞辛苦、跟着他去华胤做小妾?如果是视为玩物的男人,下了蛊毒之后,留在自己身边就是,何必闹出这么一场戏来?那样做与她毫无损害,也用不着和父母家族翻脸了。”
阮沅讶异:“视为玩物?可那是靖海公啊,她哪有胆子那么做?”
崔玖莞尔:“靖海公又算什么?云家从来就不怕朝廷,而且他们在越州,说得难听一点,那一片的百姓都还没开化呢,比我们江南四县更放肆。云家的人,本就不像中原人那样讲究礼制、顾忌男女大妨什么的。”
少女莹润洁白的手指,在同样洁白细腻的玉质上轻轻滑过,光线像匆忙掠过的银白隼翼。
“她是真心的。女人一旦对男人动了真心,就一点虚伪都容忍不得了,哪怕是自己的虚伪。”崔玖淡淡一笑,眼中饱含柔情,“幸好她遇见了林展鸿,别的我不知道,只此一件,就能证明靖海公是个性情中人。在我看来,男人可以没有一切,却一定要有真性情。所以你看,多好的姻缘啊。”
阮沅一时,答不上来话。
好姻缘……么?阮沅不知道。她只知道楼上那对夫妇,几十年如一日的相守,不离不弃,守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秘密。而在那之前又发生了什么,这两个人曾经度过何等跌宕的人生,甚至当年,云敏在那座早有了女主人的公爷府邸里,又是如何生活的……阮沅全无所知。
她会觉得快乐么?抛弃了自己的家族,千里迢迢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华胤,进到这规矩森严的公侯府邸,除了林展鸿,她一个人也不认识。更何况,侯门一入深似海,虽然萧郎就在这侯门之内,可她出身武林,在越州那片岩洞丛林里自在逍遥惯了,身为云家掌门的侄女,惊采绝艳的才女,必定是受着众人的赞叹和宠溺长大,现在脱离武林,自断后路来了京师,却要做小伏低,成为高门大户里不起眼的一分子,云敏的心里,究竟会是什么滋味?
她后悔过么?
林展鸿到底得有多爱她,才能将这些统统抵消呢?……
想到此,阮沅深深吁了口气,内心不由一片空茫茫。
她出神的这当儿,崔玖则继续道:“就因为云敏跟着林展鸿私奔,云家视她为叛逆,云家有规矩,除非长老们集体做出的决定,否则,任何情况下,云家的人都不能给自己人施展法术,更不能下手伤长辈。这次云敏却为了个朝廷的人,出手伤了自己的父亲,可想而知她会遭到何种惩罚。”
“那后来呢?”阮沅顿时紧张起来。
“嗯,后来……”崔玖好像不大肯说的样子,大概是真的涉及到人家的隐私了。
“难道云家饶过了云敏?”
“绝没可能。”崔玖摇摇头,“云家的家法一向森严,最忌以下犯上、自相残杀。就算是云舫之的侄女,犯下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甭想逃过去。”
阮沅错愕:“可是现在看来,俩人都没什么事儿啊。”
“尚仪有所不知,云家的很多处罚,说起来诡异得叫人浑身发毛,有的受罚者,外表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整个人都被毁掉了,早就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却还能像模像样的在这世上活着呢——”
崔玖说到这儿,话突然顿住,良久,才又轻声说,“我见过这种处罚,非常……可怕。”
阮沅倒抽了口凉气,她从崔玖的语气里,捕捉到了一股冰冷冷的恐惧之感。
她不敢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