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
“舅妈,舅妈……你别这么喊我……”
阮沅捂住脸,她踉踉跄跄走出卧室,腿脚不稳差点摔倒,任萍顾不得自己脚上打着石膏,赶紧上去扶住她
“阿沅……”
任萍这一声呼唤,让阮沅一下子哭了出来。
她伏在任萍怀里哭了很久,就好像内心被凿出了一个黑洞,无穷无尽的悲苦,此时全都冒出来了,她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所以,只剩了哭。
任萍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抱着她,安慰她说那一切都过去了,别再想了,至少她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再这么哭下去,会伤着自己的身体。
任萍这些话,不仅没有劝住阮沅,反而勾起了她更多的痛苦。
“舅妈,是我不好,弄出这种事来……你和我舅舅当初,为什么肯答应这种事情呢?”
任萍叹了口气:“本来,不想答应。你一定要坚持,你说宗恪那些狄虏会对公主不利,你一定要在公主身边保护她。这张碟子是你散去七魄的前一天录下来的,当时你警告过我和你舅舅,说,要是敢在公主跟前吐露一个字,要是敢在你完成这‘大事’之前把碟子给你看,那你就一定会杀得我们全家鸡犬不留,独自带走公主。”
阮沅吓得忘了哭,惊恐万分地望着任萍
她曾经这样威胁过舅舅舅妈?她曾经说过这么血腥的话?阮沅又马上回想起,镜头里那一脸戾气的女孩,依照她那种暴虐的性格,恐怕真的干得出来。
“我和你舅舅都被你吓着了,留你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好在林展鸿和我们说,等你被云敏散去七魄,性情就会改变,果然,后来你再醒过来,就变成一个好小孩了,我和你舅舅从此也商量,就当你是我们的亲外甥……”
阮沅忍着两包泪,呜咽道:“舅妈,我对不起你们。”
“你没有。”任萍赶紧摇头,“后来你一直很好很乖,没有做过一件吓人的事儿。唉,阿沅,我和你舅舅从心里把你当成自己外甥,也想你别再去做那些吓人的事儿了。”
“……”
“阿沅,难道你真的还想去杀那个宗恪?”
看阮沅呆呆发愣,任萍忍不住又劝道:“我知道,舅妈我说这话没什么立场,你们延朝齐朝的那些事儿,舅妈也不太懂,舅妈就知道要好好把你表姐养大,把你养大,盼着你们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别再走上辈子的老路了。你表姐不肯听,可你,阿沅,你现在是快要当妈**人了,你也说了,那个宗恪……他对你不错,为了你也离开那边了,如今孩子眼看着快出生了,难道你真的就不肯放过他?非得把这一切都毁掉才高兴?”
阮沅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没有舅妈,我没有……”她用力摇头,泪淌得满脸都是。
她哪里还会去想那些?
年少的自己千般算计、万般谋划,却偏偏忘记了一点:她被散掉的不光是七魄,还有记忆。
没有了记忆,没有了对过往一切的回忆,她又哪来复仇的热情?七魄俱散,记忆消失,她的千秋万载家国大梦,也就随之烟消火熄,了无痕迹了。
这恐怕是那个单纯激进的小阿沅,万万没想到的。
那个下午,娘俩一面说,一面哭,这才算把前尘往事全都说了个通透。
末了,任萍劝阮沅别再伤心,先得为孩子着想。
“事已至此,就别再想了。”任萍说,“你心里难过,舅妈知道。可是事情好歹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对吧?现在看来还来得及挽回。看来舅妈做得对,现在告诉你实情,总好过你真的把宗恪杀了,大错铸成之后,才知道这一切。阿沅,既然知道了真相,以后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吧,再别搅进以前那些事儿里了,舅妈虽然不中用,再过两个月,腿脚能动了,也能去伺候你。等孩子落生,舅妈去帮你坐月子舅妈比外头雇的那些人强知道你爱吃什么,做起来不费事。”
阮沅心里又是伤心,又是温暖,她啜泣道:“舅妈你还说这些……舅舅如果知道了,肯定得跟您吵。”
“咳他吵他的,他能拦着我了?”任萍满不以为意,“外甥坐月子,我去帮忙怎么不行?你就是这家里养大的,哪有眼看着你无依无靠,还不赶着上前帮一把的道理?”
任萍这样体贴关怀,才算缓解了阮沅心里的苦痛。
接下来,任萍又问阮沅的打算。阮沅说她眼下什么打算都没有,只想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你这样想是对的,现在,就先顾着孩子。一切都以孩子优先。”任萍说着,摸摸阮沅的头发,“往后,再找个机会和宗恪谈谈,慢慢来,别再把他当成敌人了,阿沅,一切都有办法解决的,仇恨也不是非得以仇恨的方式来解决。如果再有为难的事儿就来找舅妈,舅妈说什么也会帮你的。”
任萍的声音那么柔和慈爱,阮沅的眼泪不禁又往外涌。
四点之前,阮沅从舅妈家告辞出来。
临别时,她叮嘱舅妈,别把今天的事儿和表姐厉婷婷说,不然可能会节外生枝。
“我亲爹当年做的那事儿……真是对不住她。”阮沅眼帘一垂,声音低哑,“这一提起来,表姐又得伤心。等事情过去了,再过两年,大家都平和了,我再找机会慢慢和她说。”
任萍连连点头,又问:“你就这么回去啊?一个人成不成啊?不然我叫姜啸之过来?”
阮沅泪还在眼睛里,却笑起来:“舅妈别麻烦了,锦衣卫到那儿又得给宗恪行礼,麻烦一堆,还是我自己走吧,现在时间早,快巴方便得很。”
任萍又千叮咛万嘱咐了,才目送阮沅下楼。
出来小区,坐在路边长椅上,阮沅又呆呆想了一会儿。她哭了一下午,眼睛又干又涩,取出小镜子看了看,真是又难看又可怜。她叹了口气,这下子,痕迹是怎么都掩饰不了了。
她不想让宗恪来接她,阮沅想自己坐快巴回家。
因为她不知道见了宗恪自己该怎么说,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拿何种面目回家去,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丈夫。
晚上到家,宗恪若问起,她到底该怎么回答呢?……
阮沅依然想哭,她真不知道眼下自己这个样子,到底该不该回家去。可是不回家,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而且一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她就想抱着宗恪哭一场。
她觉得自己像个从噩梦里醒过来的小孩,非得找个最亲近的人依靠着,被耐心安慰着,慢慢平静下来,再去接受眼前的一切。
阮沅不知道该怎么和宗恪说,她想说“那些我都放下了,我再也不会害你了”……
可究竟该怎么开口呢?
胡思乱想着,阮沅的脑子打了个闪
他知道了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前一段时间宗恪会性情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