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盯着摄像头,一字一顿道,“别在我面前秀痛苦。世子,您知道么?你和元晟之所以痛苦,其实不是因为什么社稷不存,更不是为了大齐。那只是意识层面的说辞。你们丧失了自己的人生,你们的人生断成了两截,你们无法接续起从前的生活,又无法容忍如今的生活,你们被卡住了。这才是你们痛苦的根源。但是世子,有些人的人生,根本连这两截都没有,直接就被抹掉了。比起那些人,你们,或者我该说,咱们,是不是已经够走运的了呢?”
秦子涧一言不发,他伸出颤抖的手,关掉了监控器。
第两百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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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五章
秦子涧的问询没有再持续下去,因为药物作用,姜啸之昏睡过去了。
他独自坐在监控室里,发着呆。
在把姜啸之绑架来之前,秦子涧就料到会有事情暴露出来,但他没想到,真相竟然如此惊人。
他当然记得靳仲安,朝中官员没有不记得他的,秦子涧还记得那是个块头很大,样貌堂堂的男人,他小时候,两家有过还算密切的来往,他也还记得,靳仲安把五岁的他抱在怀里,笑眯眯问他功课的情况,又转头向他父亲道:“这孩子我很喜欢,往后他和阿笑做好兄弟,肯定能并肩杀敌。”
秦子涧甚至记得靳仲安说的那个“阿笑”,那是靳仲安的幼子,和他同龄的男孩。靳家四个孩子,前面三个都比他大好多,最小的哥哥也已经知书达理,接近成年了,只有这个“阿笑”和他同一年出生。那两年,俩人总是一处玩耍,那孩子生得很壮,力气比他大得多,不过意外的却很孩子气,喜欢趴在地上玩蚂蚁和各种小虫子,“阿笑”是他的乳名,名如其人,他一笑起来就会笑得前仰后合,显得又傻又可爱。
就因为生日比人家大两个月,秦子涧总是逼着阿笑喊他“哥哥”,阿笑不肯,说他还没自己高呢,凭什么喊他“哥哥”?秦子涧生了气,把阿笑好容易抓到的漂亮的红色瓢虫一脚踩烂,害得那孩子大哭了一场。
秦子涧还曾和靳家的老三联合起来,一同欺负过这个“阿笑”,他们去郊外骑马却故意丢下他,然后躲起来,看着他找不到哥哥和同伴,从啜泣到嚎啕,揸着两只手,哭得鼻涕冒泡。“绝技,看见没?”靳家老三躲在石头后面,笑得像只耗子,“阿笑的鼻涕泡,无敌功夫”
那一年,他六岁。
仅仅两年之后,那个笑得像耗子一样的少年,头颅就落在了定州苍茫大地上。
原来那个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傻孩子,就是这个……阿笑么?
秦子涧转过脸来,失神地凝视着监视器里熟睡的人,如今这个“阿笑”,既不傻,也不可爱,却成了一个残酷可憎的狄虏……究竟是什么把他变得面目全非?
他们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也记得父亲曾说过,靳仲安文武双全,才华出众,唯一的遗憾就是太刚愎自用,不知进退。然而就算有这样的缺点,他也罪不该死。后来秦子涧长大成年,了解了早先的事,又与那班意气风发的青年妄谈了国政,回到家里,他也曾以年轻人的冲动质问过父亲,为什么当时没有站出来说公道话,为什么任凭忠臣无辜被斩。
父亲当时的表情,是难堪且痛苦的,那一幕深深留在秦子涧的心中,由此他也突然明白,原来每个人都有羞于见人的弱点,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难处。
有敲门声,过了一会儿,茶虎从外面进来。
“游麟已经放走了。”他轻声说,“扔在市郊的公汽站上,他自己应该能回去。”
秦子涧点了点头。
茶虎看了看监控器里熟睡的人。
“世子打算怎么处置他?”
“不知道。”秦子涧的声音透着茫然,“这太出乎我意料了,本想就此解决掉他,为王爷减少一个祸患,现在知道他是谁,我反而没法动手了。”
茶虎默默看着秦子涧,不出声。
盯着显示器里的姜啸之,秦子涧忽然小声说:“这事儿真诡异,对不对?原本他应该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三十年前,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会做兄弟,会并肩上阵杀敌,他们都对此毫不怀疑。”
茶虎苦笑起来。
“茶虎,你说的对,他的人生确实是由凄惨组成,虽然这和我没什么责任,但是一想到,造成这惨剧的人里面还有我父亲,我就觉得无法脱开干系。”
“可他现在是个狄虏。”茶虎小心翼翼地问,“这一点,世子您忘记了么?”
秦子涧摇摇头:“所以,我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如果不是他,小雍山不会被攻破,华胤也不会那么快就陷落。他有他的立场,可我也有我的立场。”
茶虎轻轻叹了口气。
“而且,还有一些事情我想再问问他。”秦子涧说,“关于萦玉的——我现在明白她为什么会去找姜月湄的遗物了,萦玉一定知道真相。”
等到晚间,茶虎却从外面带来了一堆报纸。
“什么?”秦子涧莫名,“难道绑架的事情上报纸了?”
“并非如此。”茶虎拿过其中一份,翻开来,递到秦子涧的面前,“世子请看。”
秦子涧的目光落在报纸上,他的心里一惊
那上面写着一行字:秦子涧,有急事相告,勿伤他性命。落款是“元萦玉”。
“不光是这一份,还有这一份和这一份。”茶虎把其它两份报纸拿过来,在广告栏找到了相同的通告,递给秦子涧,“公主在市内最大的三份报纸上做了广告,想找到你。”
秦子涧冷冷道:“花费不少。”
“可不是。”茶虎叹了口气,“三份热门报纸,开销不是小数目,世子若再置之不理,公主是不是要上电视播寻人启示了呢?”
秦子涧默默盯着那行字,半晌,才道:“原来她这么关心他啊。”
茶虎辨出这话里复杂的含义,他想了半晌,才道:“或许公主和世子一样,都对姜啸之怀有愧疚之情。”
秦子涧不出声。
“世子,要联络公主么?”
秦子涧摇摇头:“暂时不想。”
次日,秦子涧再度询问了姜啸之,他详细问了当年姜啸之是如何从家里逃出来的,又是如何被姜月湄收留的,乃至于他是如何杀死李睿,姜月湄是如何被判定的死罪,他又是如何被京兆尹和那位师爷给赶出衙门的事,姜啸之也一一说了。
起初,姜啸之无论如何也不肯提及这些细节,秦子涧只得用了两次电击,又给他注射了药物。
姜啸之不得已,终于开了口,他说得很慢,好像每个字都是从他的心底抠出来一样,字字带着血泪。
他本不愿再回顾过去,更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