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潘姐叫桃花赶紧去找件裘子,桃花找来狐裘,潘姐仔仔细细将卿卿围得严严实实:
“好姑娘,可别再病了。”
路上,卿卿还是忍不住问了哈尔日:“王爷叫我去究竟何事?”
不知何事还要如此郑重。
哈尔日道:“你去了就知道。”
☆、绝情之箭
猎场位于两座大山之间的开阔平川处,风一吹,像要把脚下黄土地连根掀起,对邺人来说这等大风已习以为常,对卿卿而言也是。
霍遇站在高台上,风愈嘶吼,他反而愈坚毅,如疾松劲柏,立于高处岿然不动。
哈尔日叫士兵押着卿卿上高台,越往高处走,越是寒冷。
木头搭建的射台楼梯有些摇晃,卿卿要扶着扶手,小步才敢上前。
见她过来,霍遇身边几个正在商讨事情的臣子停下,向霍遇行礼告退。卿卿惶恐自己到来打扰了他们谈话,怕霍遇迁怒,她不敢上前,霍遇微微旋过身子,面朝猎场。卿卿对上他的目光,却因大风吹得她眼眶发红。
静了半刻,旁人都不敢言,霍遇伸手将她头上的簪子拆下来,没了桎梏的长发在风里疯狂舞蹈。
那根钗子是出门时桃花给挑的,说是大红的衣服太艳,得用素一点的饰品压一压,于是选了根黑色的桃木簪给她绾发。
她们都说她是娘胎出来的美人胚子,受了这么多年苦,一头秀发仍又细又密,绸子一样亮,蚕丝一样顺。
乌黑的发衬得她五官更明艳,首当其冲是那一双眼睛。
她的眼睛还很简单,你不知道那一双眼会发展成什么模样,可能是狐狸精的眼,也可能是位端方良家。她年纪还很小,未来的路应很长。
霍遇从她身后揽她入胸膛,让她完全呆在怀里,才察觉她只有小小一只,个头将将到他肩上。
“这等尤物,本王还想等你长大呐。”
他默默抱了卿卿一会儿,吩咐身旁的一个黑面将军,“带她下去吧。”
无能为力,是大多数人对自己命运的态度,早在来到北邙山这一天命运就交在了别人的手上。
卿卿今天真正明白了,弱者是没有选择的权利,她被选择来到这个地方,被选择来到霍遇身旁,她唯一的权利是接受这有些悲哀的命运。
她从前会告诉蓝蓝,北邙山可怜人有许多,他们不是最可怜的,可到这一刻,她无法再从别人的命运里找慰藉。
她还是恨这命的,谁不乐意一辈子活在锦绣窝里?再退一步,未必要富贵荣华伴此生,平安是最简单的奢求。
黑面侍卫带她下了射台,来到猎场中,她被森严的甲兵包围,四顾茫然,望向射台高处,霍遇从哈尔日手上接过弓箭。
他今日未穿甲胄,也未穿射服,藏青色常服外是一件玄黑的大氅,颇有些肃穆。
不知道是黑色衬得他冷酷,还是他让黑色变得寒冷。
他的样子很好记,说到底是俊朗的,大概阎王爷就长了那样一张脸,才能骗得无数人身往地狱。
她不会叫自己忘记这张脸,无论是投胎轮回还是化身孤魂,她要找对仇人。
黑面侍卫将她松开,“王爷的老规矩,你躲得过所有箭,就能活着出去。”
“这位大哥可能行个方便,告知我瑞安城的方向?”
侍卫一愣,心想她是想朝着故土的方向离去。
他指向东南方向,卿卿道:“谢过大哥了。”
将死之人他见得多了,卿卿不过是其中一种,没什么特别,如果非说特别,不过是长得美了一些,又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有心之人都会惋惜。
再惋惜,也不过别人生死,眨眼就忘。
卿卿朝着这个侍卫指着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她迟迟不肯起,黑脸侍卫不耐烦道:“快些,王爷早晨还得去军营。”
不想卿卿突然大喊,“爹,娘!来世我不要再做孟家的女儿了!”
她说罢,迅速起身,朝着与瑞安城相悖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狂奔。
在场的所有士兵都记着这一天里那个红衣少女在风里面飞舞的乌发。
面对死亡,鲜少有人能做到不狼狈。她飞起来的发丝衣袂都在抗拒着死亡,再美的女孩儿,在死亡面前都是失色的。
死亡的力量太强大,足以吞噬一切人间殊色。
箭筒共五支箭,但今天风太大了,前几支箭都歪歪扭扭落在她的脚边,霍遇越是射不中,越是急迫地想要射中,终于第四支箭射出去,比风更快更狠,穿过她的胸膛。
卿卿踉跄几步,向前倒去。
她不愿意留在这地方,即便已经倒下,仍在泥土地里向前爬去。
第五支箭,最终落在她身侧。
而她这短短一生,最终还是留在了北邙山。
她也许会被一把火焚化,也许会被扔在乱葬岗,任秃鹰啃噬她的骨肉,但这些,都和她无关了。
哈尔日被派下来收尸,他对黑脸侍卫道:“霍骋,处理了这件事,你可得王爷信任了啊。”
霍骋冷漠道:“这种脏活我不想和你争风头。”
霍骋翻过卿卿身子,试探了她的气息,道:“断气了。”
哈尔日皱眉,这姑娘,平时看起来仙女一样,看来仙女的死相也不好,她的眼泪落在土里面,面部沾满泥土,头发乱糊了一脸,总之是不好看的。
霍骋问:“王爷什么意思?”
“带鹰栖岭火葬了。王爷怜香惜玉,必不舍得她尸身毁掉,不如火葬了清清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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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对付匈奴分西北两线,考虑到和西域诸国的关系,由霍遇领十万骑兵沿河西而上,再深入匈奴腹地,另一条沿邙关至燕然山北上突进的线路主帅迟迟未定,朝中推举了许多人选,皆被霍遇否决。
董良从西域回来后,便一直在北邙山监督霍遇,他本是奉朝堂之命,但又和霍遇私交太深,实在两面为难。
朝中每天三封加急函传来,要么是叫他催促霍遇定人选,要么是要他泄露出霍遇的意思。
眼看出征在即,北进主将一位仍然空悬,董良替霍遇急得焦头烂额的,在帐篷里踱步了一个时辰,晃得霍遇烦心,他抽出剑,架在董良脖子上:“你再走走试试。”
董良伸出两根手指,稳住剑刃轻轻挪开身子,“哈哈,不是替你着急吗。再说朝中有规定,抚臣代表的陛下,你怎么能拿剑对我呢?”
霍遇一一早晨把这几日朝廷寄来的信函全都看过了,他嗤笑道:“这些人还真是,要是再能从朝中找出一个比爷我更会打仗的人,写这些东西还比较有用。”
董良劝道:“他们不也是担心吗?话说你今个儿早晨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