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又向前了一步,挥了挥剑。
为了讨新婚的吉利,旁边的圆案上搁着满满当当的红枣、桂子之类的东西,与喜床的位置并不远。
此时全数被剑气所伤,咕噜咕噜地掉了满地。
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也就着这声音削弱了一些,沈御就势松了口气,却很快就又提起气来。
盖头原是作为伪装的东西摆在一边,此时沈却却施施然自己盖到了头上。
沈御虽拿着剑,眼睁睁看着她走近,却也只好往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不问一句,我是谁呢?”
她的目光灼灼,就这样看过来。沈御只觉得疑惑脑海中俱是充斥着疑惑,末了,也只是匆忙留一句,“姑娘自重。”
“姑娘?"这下子,沈却倒是笑了,她扯了头上的红绸大大方方地把脸给沈御看,”你可知道我为何姓沈?”
沈,原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姓氏。可是在前半年几个案子的铺垫下,任谁也不会认为今夜的收尾只是一个偶然,又更何况沈御本人。
他突然不知道该处理眼前的事情,只能将手里的剑拿稳了些。
“那姑娘,是否是在下的故人?只是我自幼在观中长大,对于从前的事情,倒是记不大清了。”
凡间的女子,在成婚之后要冠夫姓以示归属。沈却原是没有姓的,在决定了报仇的那一刻,就用了一个沈字。
只是这样一路走来,到了最后,她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甚至在想,她之前所做的事情,是不是当真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沈御只顾着握紧手里的剑,对于对方心里的天人交战,自然是无暇顾及。
眼前的女人穿着一身喜服,头上的珠玉也没有卸去,她的脸依旧美丽,只是平白多了些衰败的气息。
“你说的对,我确实……也只能算作是你的故人。”
是故人!
那单单只是故人吗?
几百年的守望,誓心的追随只能化作泡影?
那么林淼那个罪魁祸首,除了罪孽还做了什么?
此时此刻,沈却只觉得有一股热浪冲上了头脑,她原是不想说出那句话的,只是下一刻当真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犹如平地的春雷,滚滚而来。
“堂堂的沈御道长,大概不会想到自己的前世,也是一只喜鹊,和你这剑下所倒下的妖邪,没有多大的区别吧。”
这话一罢,饶是沈御自己也惊了一下,他手里的剑掉落下去,撞在地板上有凄厉的一声。然而容他反应的时间并不多,紧接着,他便看见沈却的脸上,挂着一副残忍的笑意。
“青宁原只是一个普通的城镇,短短半年的时间却奇案连生。”
“而屋子里的这股气息,你是不是感觉到一种可怕的熟悉?”
“这半年里,你一定很恨这种熟悉却又奇怪的感觉吧。分明有什么东西已经到了眼前,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她的笑因为身上的喜服添了喜庆,却因为周身剑身的寒光更显诡异。
沈却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她越过了矮床,越过了书案,越过了那把剑,到头来,嗤笑了一声。
两个人中间的距离,几乎只隔着一扇门的宽度。
沈御饶是再镇定,今晚发生的事情也无法一时消化。更何况这番话,几乎是将他的心防击碎了大半。
“我早在幼年时便听过转世轮回之说,却没曾想自己是其中一例。”
“更没有想到因为我的事情,居然导致这么多人无辜惨死。”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为的不过就是可以并肩,犹如这样寥寥的小事。
可是现在沈却低头去听,在心口的位置并没有听到欢愉的声音。
而反观沈御,他的那张脸更显青白。
屋子里那股熟悉的气息越来越多,沈御盯着眼前的女子,倏然在一时就想通了许多。
原是沈却这位故人,为了给自己报仇,又为了替自己的这一世积攒功德。所以才一错再错,到了如此地步。
之前每每身在局中的时候,他从未想过,开锁的钥匙,原是被他自己所攥在手中的。
两个人各怀心事,就这样对望了许久,后来沈御好似什么都想通了,居然也浅笑了一下。
“之前沈觉从梅园回来,曾背着林淼和我说纸条被人拿走的事情。我当时以为只是巧合,现在倒是明白了到底是为什么。”
“还有之前,你卖给我们的面具,势必是放了法术。我原以为那些不过是梦魇而已,如今却是成了真。”
“已经快要荣登仙界,肉身却被一只狸猫毁去,我如何不恨?”
只是那些早已是前尘旧事,现在提起,又有何用?
然而沈御还没有把心思全数吐露,却听得沈却急急的一声。
“你可想知道,毁去你千年修为的,到底是谁!”
想来是被逼到了极致,否则沈却也不会把这句话给抖漏出来。
下一刻,她却见沈御并没有多大的惊色。他的神情甚至淡然到令人可怕。
“关于此事我大致猜到了。”
“那沈姑娘……是否因为帮我修攒功德而造了这些不该的杀孽?”
“我知道此事因我而起,原是我不对。”
“那你呢?可曾去问过,我到底如何看待此事?”
你可曾问过,我到底如何看待此事?
沈却看他轻描淡写地收了剑,听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话,她一个没站稳,连头上的饰物都跟着颤了下。
室内仿佛要陷入永久的僵持,两个人都算是心乱如麻得很。
下一刻,木门却被狠狠地推开了。
率先涌过来的,是带着寒意的风。
“毁去沈御千年修为的那个人,是我。”
跟着风兜进来的是近乎撕裂的一声,沈御被这调子吓得径直转身,正好便看见林淼推门进来。
猫大爷许是跑过来的,眼下喉咙里还带着颤音。他虽梗着脖子,但还是有大把大把地泪砸下来。
沈御上前去抱他,还没有走近便看见林淼往后退了一步。
一双眸子里俱是决绝与怯意。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沈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五味陈杂得很。他紧跟着长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把人给抱住了。
就连是叹气声也带着累意。
想象中的惊叫并没有发生,室内的声音仿佛被河水给封住了。
林淼噙着泪被半抱着往外走的时候,只看见沈却愣愣地站在原地,如同被抽取了魂灵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133章 和解(上)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难得没有说话。
林淼安安静静地,就像是被施了禁言的法术。
而沈御也难得没有出言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