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头太盛,上头点名要人进去的,同选了几个春满楼出挑人物。
于是今年倒是得了闲,妈妈也大发慈悲给天假歇,等众人聚完,便可出楼逛逛。
不论原因如何,是件新鲜好事。
中年妇人坐在中央,领家坐在她身旁,虽她们常见这二人,却少见二人同座时。
妈妈其实是个很有韵味的女人,即使人到中年,却依然可想当年风光,身上还有只有岁月打磨才能出的圆润质感,再年轻个几岁,怕是隰桑阁的头面就得换人。
若是敢仔细看,其实领家也不逊色,轮廓一如当年精致,不沉着脸,不着沉色衣衫,颜色尚算妍丽。只平日给人感觉太过沉郁压抑,又总刻薄冷漠,才教人不敢注意。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许是佳节难得,穿了套浅紫衣衫,静静坐在那里,引人注目。
“今儿个中秋,放你们一天,大家都是没了根儿的人,既到了这里,同坐一堂,便是缘分,也权当一家聚聚,晓得你们也是放的开的,拘不拘礼的话我就不说了,妈妈只求你们别过火。”面带揶揄,只求这帮小蹄子别过火就算好的了。
“诶——”一片应下,笑语欢声。
桌上摆着果饼时鲜,正当肥美的闸蟹,桂花酒飘香,令人食指大动。
难得此盛。
一桌的人姿态各相,梧湘拿着蟹八件在那利落的敲,剥的那叫一个完整,有一个没一个的蘸了陈醋往瑶瑟嘴里送,自己没怎么吃敲得倒是欢。看瑶瑟弱声叫梧湘也吃,梧湘微笑又塞了一个蟹腿过去堵住瑶瑟的嘴,浮宵想,梧湘看着瑶瑟就饱了,哪还用的着吃。
浮宵弹琴的手是巧,但是其他时候,比如穿针引线之类的精巧事物,就实在算不得巧了。莫说完整敲出一只蟹,不把骨肉砸在一起就算好的了。
浮宵也不饿,所以只浅浅抿着酒。
桂香清淡,也不算浓,绝不至醉倒的地步,上回醉了,只因梧湘拿的都是烈酒。
浮宵讨厌酒的时候,通常是陪人喝酒。自己喝时,却是无妨,但她也少有这般闲情时候。
刚又满上一杯,面前的碟中便出现了一壳完整的蟹黄。
转头,果然是流宛的笑脸。
“也不知姐姐爱不爱吃,只是这季节蟹是刚好,不尝实在可惜。”流宛笑道,又将醋碟推到浮宵面前。
“如此……便多谢妹妹了。”浮宵推拒不得,只好受用。蟹黄的味道怎么样她没尝出来,只觉得流宛的目光太灼人。
期有人歌,有人舞,都是平日里见不到的放敞快活样。
酒过半巡,半微醺,笑闹一场,终散场。
“老娘不管你们今晚怎么浪,浪去哪,到了时间就给我滚回来,不然可有你们的好果子吃!”妈妈笑骂,脸上也是薄红,显然亦是饮了些酒。
众人参差不齐,此起彼伏的笑应声声。
浮宵不知自己应没应,脑子有些迷糊,酒虽喝得少,到底效力还是上来,人也迟钝几分。也或许是,身旁的人能让她无意中安心几分。
世事只叹无常奇妙,初见不喜,而今却能予她几分安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浮宵也说不清楚,想到这个问题,脑中浮现映出便是,那人好像如何都未曾丢下过的笑。
仍是勾人的狐狸样式,可浮宵不论何时,一回首,好像就能见到她的笑。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寻一人千百回,人群穿回千百度,蓦然回过头,她在人间阑珊处。
带着她从未丢下过的笑。
不论何时,她就在那里,只待回首。
昏沉中,被人半揽出了楼,直至看到街上溶溶洩洩的人,感到秋风骤爽,玉露生凉,闻到街上金桂飘香,无比让人耳目一新,一清,所有感官都被打开,顿时让人清醒许多。
天上明月终于圆满,好云不遮楼,月华流淌,淌流洛阳。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中秋描述来自《东京梦华录》、《梦梁录》
下面的章节也会用到,emmm小天使们还是不要当真,有的并不是中秋习俗,但是我想用(就是这么任性o( ̄ヘ ̄o#)
第30章 迤逦
燃灯助月色,竹檐桥瓦,立竖中秋。
“我想姐姐是不介意同我一道逛逛的。”流宛看浮宵回神,笑道。
浮宵的确不介意,只这会儿才发觉还在流宛怀中,本因微醺红的脸,像是身体里的酒被点着的热度,而愈发红了起来。
此时灯光如白昼,但又比那添了许多柔和之意,照得那清妍的人,平日中好像总隔清寒薄雾的人,也添了许多柔和温婉。似是一场大雨后的青山幽谷,终可触碰。
她也这样做了,手毫不客气的搭在了浮宵腰上,穿梭在人群中。
人很多,这方天地中却好似只有她们。
浮宵不是没出过门,除了觉得热闹许多,便不觉多么新鲜了。虽到处有热闹可看,鱼龙花灯,拜月赏月,四走商贩,八州奇珍,烟花落雨,无处不是。
流宛却一直兴致满满,东猜个灯谜,西买个玩意儿,走走停停,不时也给浮宵买个东西。
浮宵不好拂了她的兴,也淡笑收下。
路上无处不是酒家,酒家无一不是大开,酒香飘满了大街小巷,笑声亦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一夜是不会有人睡的。
平日深闺里的大媳妇小媳妇,若娘家就在洛阳,不必赶回,这日也会出来逛逛。于是街上也出现了许多颜色尚好的雪柳娇娥,不至让她们二人太过显眼。
然而纵是如此,也有许多人的目光追随着她们。
浮宵不觉有甚,心底再厌烦,也早已习惯。流宛却不一样,但凡目光在她或浮宵身上停留稍微久一些的,她便回瞪回去。横行十几年的气势不是稻草搭的,都以为是哪家的小姐,连忙转回眼,想洛阳何时出了个这样厉害的闺中小姐。
那些不知非礼勿视的人都撇过头去,浮宵摇头一笑,不自觉带出些宠嬖神情。
浮宵自己不知道,流宛却看得清楚明白,微恍片刻。
眸色渐沉,但那人仍一无所知,漫无目的随她走着,灯光明明灭灭照在那人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温柔。大抵也习惯了她放在她腰上的手,就是她故意一蹭,一摸,除了不自然僵住一瞬,片刻会再度放松。
灯火的光辉,是要暗色来衬。
不知不觉,或许是无意中想要远离人群,竟走到了洛水旁。
原本是蜿蜒的一条碧淩清河,此时变做了一道迤逦银河。
流宛引着浮宵到水边,静默看着水灯。
回头看神色飘远的浮宵,流宛突然笑道:“姐姐要不要许个愿?”
浮宵笑着摇头,眼神像是在回想从前,但其实没有太多可回想的东西。她只是